这一面的月亮在日光照耀之下,地表温度在120℃。不过从上空看下去四周一片清冷。
机械武士蜷腿坐于广寒宫旁,长刀已回到肩上的挂载架上。
就在他们面前,一根触手颤颤巍巍正在往上冒。吴刚几次将机械手臂放在刀柄上,最后还是忍住了砍它的冲动。每天工作六个小时后就是机械武士的蓄能时间,每浪费一点能源都是致命的,他很清楚。
“你是非化合物躯体类人。”
贝金赛尔羡慕之余又有些可怜对方。哪怕吴刚看起来就和她是同一类,其实他真正存在的是思维脑波,那才是吴刚的主体。外表是因为工作需要所定做的虚拟形象,因为类人被认定为宇宙最亲民外表之一。
吴刚不以为意,对忙碌的兔子哈桑表示感谢,称赞它的燕尾服考究优雅。
哈桑先生矜持地回礼说:“吴警官也很有品位。”
他们仨聊着聊着就回到魔鬼藻本身上来。
“它袭警是不争的事实。按照《星际治安条例》第五条,我必须逮捕它。”吴刚一再强调。
贝金赛尔心道可真死心眼,她忍不住提醒:“吴警官,魔鬼藻初期生长速度极快,现在过去三百多年了,根据我们之前的保守计算公式,这株魔鬼藻如今体积至少有1000平方米。它会不断下潜,后面就更难找到它的位置。”
吴刚沉默了一阵,说:“无论它多特殊都必须接受法律制裁。”
贝金赛尔叹了口气。这就像婴儿想要用手里的绳子去逮捕大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警官,我记得星际法律也有一条说明,如果犯案者智力有障碍或者先天性缺陷,那么可以免于八大犯罪之外的惩罚对吧?”
“目前不能证明这一点。”
“我会证明的。”贝金赛尔笑了笑,“不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跟它沟通,我想,一个有精神科医师执业执照的生物学家应该能够给你一份详细证明,不过我需要时间。”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也不会停止行动。”
死磕了三百多年,吴刚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那头通信断开,吴刚进入太阳能充能休眠模式。
生活变得忙碌起来。
贝金赛尔每天的任务就是起床,做实验,查资料,记录,三餐,上卫生间,反复循环。这让她充满了一种亢奋的使命感,同时又因为实际研究的进展缓慢而深深失落。如此重复了好些年,她终于陷入严重抑郁之中,难以入睡,没有胃口,每天需要吃药来稳定情绪。
空有宝山而不得入门之法,对她来讲是最痛苦的事情。
她反而有些羡慕吴刚,反正吴警官只顾一刀刀砍去就对了,不需要想太多。
兔子哈桑推开她的实验室门:“贝金,你的身体机能在全面下降,各项激素分泌都在失常,再继续下去我只有将你强制关进医疗舱。建议你去那颗蓝色星球休养一段时间。”
“不行,我还有太多事要做,我的试验……”
哈桑不为所动:“试验我会继续。魔鬼藻还小,它会成长几十年、上百年、上千年。你不像它,它砍断了还能够再长出来。这是我新研制的小饼干,你带着,甜食可以增加多巴胺。”
旁边家政机器人递过来一叠圆圆的馅饼。
贝金赛尔带上哈桑牌饼干准备出门。
和上次一样,她将微型信号装置藏在肚脐位置,微型翻译机塞入耳朵里,然后戴上美瞳,换成当地土著的皮肤。确定没问题之后,哈桑驾驶广寒宫将她在一座山里放下。从天而降的广寒宫让山民们跪倒一片。贝金赛尔了解到,这是一群逃难的褒国人,正在被周王朝追杀。周王朝就是姬发夺取帝辛江山后建立的政权。
贝金赛尔将哈桑牌饼干送给褒国人以示诚意,褒国人还礼给她一种清醇美酒。
喝了两口,贝金赛尔就醉倒了。
醒来她已身处一处宫殿。一位身着华贵金纹长袍的年轻男子正偷偷看她,分明还是少年却硬学成年人的模样点点头,刻意放低声音说:“你醒了。”
贝金赛尔伸了个懒腰,从他身边径直路过。
少年有些尴尬。
“褒国女子,你可知寡人之名?”
“不知道。”
少年得意说:“寡人为天下之主,此乃寡人王宫。”
贝金赛尔听得有些吃力,忍不住道:“能好好说话吗?”
少年顿时吃了一惊。在宫殿之中敢直接训斥自己的从前只有自己的礼仪老师。
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对这个神秘的女子充满好奇与喜欢。妃子们一直都恪守本分,除去那些让人厌烦的礼仪外什么话都不愿讲。
“褒国人说你是从天而生的神女,真是如此吗?”
贝金赛尔顿时明白了。那群褒国难民原来是将自己献给了眼前这位少年天子。自己一个经历过高等教育的生物学家竟然被土著给算计了。这让她非常不爽。
她冷冷地说:“是又怎样?”
“你没说谎?”少年来了兴趣说,“天上是什么样的?你既然在天上为什么会落下来?”
贝金赛尔翻了个白眼:“首先,你要有一栋能够飞的宫殿。你这地方比起我的差远了。”
“会飞的宫殿吗?”少年喃喃自语。
于是贝金赛尔就被名为姬宫湦的天子留在宫殿中,给了她一个妃子的身份避免外臣说闲话。姬宫湦对待贝金赛尔一直很客气尊重,因为这个神女竟然知道天下那么大,又能够预料天气,实在是不得了。所以他给取了一个名字,叫褒姒,翻译过来就是褒国大姐姐。
唯一让他失望的是,褒姒不怎么笑。姬宫湦想不通啊,自己拥有地上的一切,难道都让褒姒看不上眼吗?
他准备建造自己的飞行宫殿,以便能够到九天之上玩赏。能够回到天上家乡,褒姒应该开心了吧。他这么想着。
这事自然得到了近乎所有人的反对,唯有工匠们非常感兴趣,因为褒姒给出了很多让人惊为天人的理论和架构。工匠们的震惊脸让姬宫湦窃喜,褒姒本来就是天人嘛。
褒姒本人发现了一个有趣现象,并不擅长理政的姬宫湦在数学、物理上兴趣极浓,他对数字非常敏感,对一切未知保持旺盛求知欲。不过这些在臣子们看来自然是不务正业,王上成天不是沉迷于妖姬褒姒就是浪费国库钱粮大兴土木,成何体统。罪恶之源正是玩弄天子于鼓掌之中的褒姒。
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对于褒姒之恨越来越深,大臣们频频要求姬宫湦诛杀褒姒,都被拒绝了。天子和臣子因为褒姒之事天天殿堂上剑拔弩张。
就在双方即将刺刀见红时,一桩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大清早就乌云压顶。宫殿穹顶不断有灰尘落下,四周能见度极低,寝宫地砖上裂纹密布,桌椅不停晃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燃烧的蜡烛掉在地上,差点烧着姬宫湦的脚。他茫然看着雾蒙蒙的世界,心里无助又惊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根横梁木从空中落向他脑袋,一只手臂将他拉开躲过一劫。他被那只手抓到了烛台桌下。
蜷在桌下的褒姒皱眉说:“你傻啊。”
“褒姒,你说是不是上天对寡人不满,所以降下横祸?”少年帝王不免悲戚。
褒姒翻了个白眼:“这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你别太自恋。”
镐京“龙翻身”持续了没多久,附近的泾渭洛三条河川都发生震动,对百姓们造成极大打击。重臣们以为不祥,纷纷上奏说此为天下失衡之象,请王上大赦天下,焚香沐浴祭祀,以己罪宣告天下,息怒天愤。
姬宫湦捏紧拳头说:“寡人何罪之有?山川移位、地震星移都是天数。你们一个个不思救助百姓、处理灾后事宜,反而全部对准寡人,寡人何罪!”
下面两位掌权重臣面无表情道:“止损乃小道。当务之急是防止天怒继续,请王上焚香沐浴谢罪,以息天怒。”
其余臣子也壮胆纷纷上奏。
“王上宠幸妖女,手握大鼎而不务朝政,被妖女谣言蛊惑,请王上诛妖女。”
“王上新殿劳民伤财,请下诏废止。”
“王上……”
姬宫湦退朝时充满失落。
褒姒少有地安慰他:“你年纪小,所以很多人倚老卖老正常。”
“他们要权,寡人给。”姬宫湦眼神里充满迷惑,“给一个人,其他人就不满,纷纷站出来说别人是佞臣、奸邪。说到底不过因为那个人不是他们自己而已……他们想要的不是什么国泰民安,而是寡人之位。寡人……真羡慕你,无忧无虑,想说什么说什么。”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褒姒没有继续打击他,哪怕是自己这位姬宫湦眼里的天人也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对于老师的死无能为力,对于业界人士的嘲弄忍气吞声,甚至对那小小的幼年期魔鬼藻,她都差点将自己给研究发疯了。
褒姒像大姐一样摸着受伤少年的脑袋。她给他讲起那颗被他们称为月亮的故事。那里有无聊的嫦娥和广寒宫,一只机灵、会做饼的兔子,还有一个不停砍树的死心眼吴刚。
少年天子短暂迷茫的眼神重新焕发出光彩。
他有了一个决定。
他要干一件大事,给所有人看看这天下还是姓姬的。
这才有了名震天下的烽火戏诸侯。
褒姒被他的孩子气气笑了。她在少年身上再次看到了火与剑,历史依旧在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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