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年
钱灵犀她们回到小楼里时,程雪岚似是刚刚哭过鼻子,眼睛略有些红肿,神色懊恼。程夫人也是一脸的愠色,却还得安慰着她。
石氏低低告诉她们,方才程雪岚精心画好了一副工笔蝶戏牡丹,却是要交上去的时候,给人“不小心”打翻了朱砂,污淖了。
终于吃到亏了?钱灵犀没去打听那个肇事凶手,程雪岚长这么漂亮,不管在哪一组都会是那些小姐们重点打压的对象。她只问一句,“那姐姐有没有再画一副交上去?”
程雪岚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委屈的道,“别人都好了,独我一人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也没心情画了。算了吧。”
“这样就放弃了?那姐姐怕不怕人家事后说,程家小姐徒有其表,却不学无术?”
“我不是——”程雪岚又快哭了,拼命忍着眼泪,想要辩解却又有些力不从心。出了这样的事,她就算回头要去解释,但又得长多少张嘴才够?
钱灵犀一针见血的切中要害,“今天我们请姐姐来,姐姐心里想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若是这样就露了怯,回头让别人怎么看?你还能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一个的解释?”
程雪岚委屈更甚,又急又气的抹起了眼泪,“可我现在能怎么办?画已经毁了,我也实在没心情画了。”
“那你的画呢?”
丫头倒还收着,钱灵犀展开一瞧,这画当真是画得不错,只是当中被泼了一片朱砂,横切了整张画,刚好盖住了画中的牡丹。
钱灵犀是真心想帮程雪岚一把,让丫头拿了蘸水的干净棉纸揉了团,把那片朱砂吸了大半,剩下虽仍鲜明。却能够把里头的画透出来了。努力想了想,她让程雪岚在空白处提上两句诗,再令人送出去。
程雪岚很惶恐,“这样可以么?”
“我看可以。”程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们身后看见那诗和画了。“灵犀姑娘说得对,这样总比空着手强。便是国公府问起来,你也有个说法。”
她作主让丫头立即把画送走,可钱敏君忽地想起一事,闹着让丫头把叠的那些小船纸鹤也送去,很认真的说,“这些都是灵犀妹妹教我的。你们都没见过吧?”
钱灵犀心想这些雕虫小技只怕入不了钱玢的法眼,但钱敏君一番好意又不能打击,只得由她去了。反正今天也出了一回丑,再出一回也无所谓了。正好把她身上的光环剥下来,免得把她看得太高。
程夫人不管这些小事,只顾着给石氏道谢,“我这女儿别看会什么骑马射箭,但一遇着大事就不成了。若不是你们好心提点。今儿这丑就出大了。”
石氏跟她客气一番,陪她继续坐下来赏梅品茶。因为评比工作比较慢,直等用过午饭才有好消息送来。“程家小姐得了书画组的第一,不仅画好,诗更好。这是国公爷的打赏,还说一会儿要来看程夫人和程小姐的。”
程氏母女喜出望外,忙称不敢劳钱玢亲自前来,要随着钱府下人亲去答谢。可那传话的小厮却又取出几样玉坠儿等小饰物,交丫鬟递给钱灵犀。
“这是陈晗陈公子和夏阳夏公子送姑娘的,说您折的小玩意儿他们都极喜欢,让您有空多折些给他们,这算是谢礼了。”
这话别人听着尚可。但钱慧君心中分明翻起醋意,还有钱慧君,她虽不知夏阳的真实身份,却也见不得钱灵犀在人前讨好,当下二人就一唱一和起来。
“灵犀妹妹这可真是赚了,不过几张纸就换了这么些东西来。真是一本万利呢!”
“谁叫妹妹有这手好本事呢?咱们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钱灵犀转过头。露齿一笑,“姐姐们要是喜欢,我可以教教你们,想来你们心灵手巧,送出去的时候,肯定能赚得更多。”
这是说她们见钱眼开?钱慧君和钱婉君吃个暗亏,红着脸不敢再说。
新过门的尤三急于表现,出来解围,“这是怎么了?还没喝酒就开始上头,一会儿要是喝起酒来,可别糊涂得把这满园的梅花当成了雪。”
这笑话虽不怎么样,但毕竟暂且解了尴尬。程氏母女也可以走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人才回来。
想来会面的情况非常好,程夫人回来之后,满脸的喜气洋洋,直夸钱玢为人慈祥又和气,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却让钱慧君等同组之人暗暗气恼不已。
按照惯例,得奖的作品是要公开展开的,瞧上面的画倒也罢了,只是提着的两句诗着实精妙。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钱慧君吟罢,赞一声好诗,忽地问起,“没想到姐姐还有如此大才,真是佩服。”
程雪岚看一眼钱灵犀,正想说实话,可程夫人却笑着打断,“钱小姐过誉了。”
钱慧君微微一笑,却抬眼似讥似讽的瞟了钱灵犀一眼,似是在笑话她好心没好报,功劳都被别人领了。
因不是钱灵犀原创,她倒也没什么,只是石氏面上的笑意却收敛了三分,等到席散,她似也“忘了”要请程家母女去与三太太陈氏相见。还是钱灵犀提醒,才装作恍然,陪她们母女去了陈氏那里。
不知是不是程氏心虚,还是她对陈氏的理财观念有些不认同,坐了一时三刻,也不在钱府用过晚宴,便借故告辞了。
将她们送出府去,钱灵犀悄声对石氏道,“婶娘别见气,那也不是我写的。”
石氏却伸指戳她一记,咬牙道,“你呀,别太好心了!就算不是你写的怎样?可那也是你告诉她们的,她们就说说又能如何?好似非把功劳揽自己身上不可,我不是气她们这样做,是气她们这过河拆桥太不地道了。”
她望着早已不见人影的二门冷笑,“怪道这程家门可罗雀,除了家里那点事,也是她们自己不会做人,你们往后可千万不能象她们那样!”
石氏越对比越觉出要好好教育自家两个女孩儿的重要性了,回头嘱咐钱灵犀她们姐妹回屋歇着,自又去了陈氏那里,虚心讨教。
程氏母女离了钱府,一上车,程雪岚就埋怨起母亲,“娘,您怎么回事?人家灵犀妹妹好心帮了我,您怎么连句好话也不说?还在国公爷面前说那诗是我写的,日后传出去,丢不丢人的?”
程夫人却有不同的见解,“娘可从来没有说过谎话,那两句诗确实是你写上去的,那是你的笔迹啊!”
这不无理取闹么?程雪岚生气了,她不能指责母亲,只能负气道,“人家灵犀妹妹挺好的,要不是她,我连画儿也不会交了,哪还有其他?”
“可你也别忘了,就是她家的姐妹差点毁了你的画!”程夫人提起来还兀自忿忿不平,“要说来,也是钱家欠了你的,一个欠了,一个就得还,又不是咱们先做对不起人的事情,你心虚什么?”
程雪岚说不过母亲,赌气不理人了。
程夫人又好言相劝,“傻丫头,你还年轻,有许多事不懂。是,娘也承认,灵犀丫头和她婶娘是对咱们不错。可那又有什么用?她们并不是国公府的正经主子,咱们可以跟她们交朋友,但绝不能指望着她们。真正能指望得上的,是国公爷。咱们能来钱府,也全是他肯给面子。否则那位钱夫人怎么敢下帖子给我们?”
她冷笑一声,“你别以为灵犀丫头帮你就一点心眼没留。她为什么当着温小姐的面说自己不会做诗?那是不想得罪贵人。后来见人家走了,又想出风头了,才拿你做幌子帮忙,就等着咱们去替她宣扬呢!”
会是这样?程雪岚单纯的心思还有些无法置信。可程夫人却说得异常肯定,“你没见后面钱太太待我们的神色?可大不如前了,那一定是怪罪我们没帮她们出头,心里头不痛快呢。你经的事少,不明白,娘可不糊涂,我不开这个口,就是要看看她们的态度。若还是真心待我们,那自然是好的,可若不是,那就不是一片真心了。”
程雪岚听着有些将信将疑,娘都这么做了,难道还能指望石氏跟圣人似的不计前嫌?可程夫人又说,石氏她们地位又不高,得罪了也没什么紧要。实在不好意思,回头送点子小礼物也就罢了。尤其钱灵犀,一个乡下丫头,也不会有什么见识。
程夫人只是喜孜孜摆弄起钱玢赠送的礼物,望着女儿笑道,“你今儿能在国公爷面前露脸,回头娘再加把劲,说不定就能给你择个好夫婿了。我听说,钱家就有几位公子还不错。象五老爷家就有一位,虽然他是庶出,却已有了功名。他们一家又在府里管着事,有钱得很。你见着那位五太太没有?身上穿的戴的可不比人差。”
程雪岚却想起邓恒的身影,只觉心烦意乱得很,“娘,您说什么呢!”
“娘说的可都是正经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又没个父亲,还是赶紧择个好人家,赶紧把事情定下的好。过上两三年出嫁,娘就彻底安心了。”
程夫人满怀希望的畅想着,可程雪岚的心里却越发难受。
她知道,自己跟夏阳那样一个身份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如果有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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