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擎被小小的娃娃抱着腿, 身高差得太多,不得不学着安六合那样,蹲下说话。
他握着小杰瘦瘦的肩膀, 宽慰道:“周叔叔一定不会再让坏女人欺负英招哥哥了, 时候不早了,小杰该回去睡觉了。”
“可是, 万一?????下次你还是不在呢?你不在的时候坏女人来了怎么办?”小杰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周叔叔很忙的,妈妈经常这么说。
周中擎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放心,周叔叔明天就去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再也不让坏女人接近英招了。”
“那好吧,拉勾哦。”小杰伸出小拇指, 勾住周中擎的小拇指。
小小的娃娃, 郑重地看着面前的大人, 眼中满是虔诚和纯真。
拉完勾, 周中擎便出去了。
安六合跟了出来, 走得稍微远点, 她才问道:“你要怎么彻底解决?把华念君送走?”
“走不走的我说了也不算,不过我会拍一份电报给华江山, 明确拒绝这桩婚事。华江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到时候就算他自己忙得抽不开身, 也会派人来把他女儿接走的。”周中擎想好了,既然华念君打不得说不得骂不得,那就直接釜底抽薪,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他这不假思索的决定, 让安六合很是意外。
她震惊地抬头, 看向这个男人。
明天就是农历十五,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也很亮。
月色下的男人身上披着一层皎洁的光晕,那么高大,那么倔强。
她不明白:“这明明是一桩好婚事,苏继善和孔庆详都愿意为你保媒,你真不用为了英招委屈了自己。明天我就找他们澄清,就说英招是我捡来的,跟你没有关系。”
“委屈?娶了那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女人才是委屈。”周中擎没想到她也会这么说。
什么好婚事,他根本不稀罕。
什么委屈,也根本不存在。
非要说委屈的话,也只有此时此刻,不被理解不被信任,这才是委屈。
他有些失落,却并没有生气。
他转身,握住了安六合的肩膀,认真地与她对望:“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会尽快处理妥当。”
视线交汇,那眼神中的担当和魄力最是迷人。
安六合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你……你将来不要怨我就好。”
“我当然不会怨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无关。”周中擎轻轻松开了她,“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招待所那边吧。”
“嗯。”安六合折回去跟叶春梅说了一声。
没想到叶春梅喊住了她:“六合啊,你看看明天有空的话早点过来一趟。”
“什么事啊妈?”安六合冲外面的周中擎摆摆手,示意他先走,可这人是个倔脾气,非要站在那里等着。
叶春梅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心里忍不住叹气。
不过她还是先说正事:“张临渊不是受伤了吗?他爸妈托船工给我带了信,明天过来看他。到时候妈想借食堂的灶头用用,招待人家几天。到底是亲戚,当初咱们托他们照顾着点,人家也答应了。现在人家过来,总不好让他们跟着去挤大锅饭吧?所以我明天可能不大有时间照看孩子,七星也忙,说是那个汤新华找她了,想让她当幼儿园的老师呢,明天还要带她去选学校的地址。所以只能你自己照顾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
安六合没意见:“行,那蕾蕾我今晚就带着吧,明天早上你跟八荒和九州说一声,让他们把小杰和英招送我那里去。”
叶春梅已经准备好了,她把一只手提的摇篮递给了安六合:“孩子睡了,你路上慢点。这是一包小米,这是我托船工新买的一筐子鸡蛋,你都带着,我也不知道张家的人几天才走,总之你先多带点过去,孩子饿了就辛苦你自己张罗了。还有这是蕾蕾的尿戒子和衣服,这是硫磺皂,孩子皮肤嫩,尿戒子你记得多投几遍水,天气热了,要是洗不干净的话,孩子会得尿疹。”
“知道了妈,那你休息吧。”安六合大篮小筐的提着,这下还真得麻烦周中擎了。
月色很美,风里都是花草的气息,甜醉怡人。
周中擎的车速不快,以免颠簸。
他一路没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侧身看一看旁边的安六合,以及那摇篮里的小女娃娃。
粉嘟嘟的小奶娃娃,已经被她奶奶喂成一个小包子了,圆乎乎的。
比她哥哥胖乎了不少,皮肤也白净,跟那年画上的善财童子似的。
睡梦中还不忘砸吧两下小嘴儿,可能是奶奶做的小米粥蛋糊糊太香了,连睡觉的时候都惦记着。
两只小手伸出襁褓外,右手微微蜷缩,攥住了安六合的大拇指,左手则揪住了她的小包被,还是个知道自我保护的小机灵。
周中擎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跟你长得真像。”
“都这么说。”安六合低头的那一抹温柔,是来自一位母亲本能的爱意。
她在蕾蕾脸上亲了一口,抬头的时候跟周中擎的目光对上,短暂的愣怔之后,便又移开了。
“你……你看着点前面。”安六合催促他转过身去。
周中擎倒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后半程再也没有开过小差。
其实这大晚上的,路上就他们几个,根本没人,车子也开不出什么花花来。
不过周中擎还是认真地看着前面,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等这母女两个进了招待所,他又回了趟营地,把自己营帐里的煤球炉子送了过来,连带着一摞黢黑的煤球,以及一口简单的小汤锅,三双手工削出来的小筷子,三把小瓷勺,三只搪瓷碗。
安六合打开屋门,再一次为他的细心和周到而震惊。
她侧身让开,接过那三双小筷子看了看:“竹子削的?”
“嗯,上次你在船舱种的那一株,后来小刀收拾的时候想扔掉,被我要了过来,没想到倒是派上用场了。”周中擎把东西放下,又去外面提炉子,唐红军勤快,热情地帮着把煤球搬了过来。
看看周中擎,再看看安六合,傻笑着说道:“你俩瞅着真登对,哈哈。”
说完就出去了,留下被说的两个人在那尴尬了半天,无地自容。
后来还是安六合先开了口:“这些东西多少钱,我给你拿钱。”
周中擎赶忙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用,我给孩子的,孩子要是喜欢,那就不算我白忙活。”
安六合想挣脱,可她脑子里是这么想的,身体却没听使唤,任由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保持着这么一个别扭的姿势。
过了好一会,周中擎主动松开了手:“我还托船工带了几个订制的小门把手,明天应该就到了,等我抽空给你拿过来安在门上。”
“门上有门把手了,不用了吧。”安六合耳朵里嗡嗡的,脑子也转得慢了,没有留意到话里的关键。
周中擎笑笑:“是小的,我每次去看孩子,都发现英招要垫脚才能开门,小杰要搬凳子才够得着,这样多危险。所以我就定制了几个小的,回头安在矮一点的位置,专门给孩子开门用的。”
“哦……那……那好吧,多少钱,我拿钱给你。”安六合怪不好意思的,又要去拿钱。
周中擎没有阻止她,等她把一张大团结塞到了自己怀里,他却又转身,把钱塞到了蕾蕾襁褓里:“行,就当是我给蕾蕾的满月礼。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便出去了,顺手把门关上。
随后自己背靠着门板,低头看着被女人触碰过的右手,左手摩挲上去,缓了好一会才离开。
经过门口的时候,唐红军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等他走了,唐红军还嘀咕呢:“周团长这是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呢?”
脸红的周团长,一路吹着夜风赶到营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附近传来女人嘤嘤的啼哭声,他不耐烦地出去看了眼。
原来是华念君。
长这么大她就没洗过衣服,更没有刷过臭鞋,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一直认真勤勉又笨拙地忙碌着。
她想逃跑,可脚丫子像是钉在了地上,她想休息,可双手像是被人操控着,依旧伸向了下一件衣服。
她好委屈,委屈到哭了好几个小时。
好在营地的将士们训练强度大,被她吵醒的寥寥无几。
片刻后,身后传来别轲的声音:“团长,您没睡啊?”
周中擎回头:“嗯,我看戏呢。”
别轲揉了揉眼睛,但见一轮圆月下,蹲着个正在洗衣服的女人。
一头黑色的长发束在两侧,随着她的动作来回在腰侧晃**,如葱的十指泡得起了褶皱,脸上梨花带雨,小嘴儿撅着,眼神凶着,像极了一个想发威却又无能为力的野兽幼崽。
别轲噗嗤一声笑了:“团长,你可真有意思,居然请得动华少将的千金给咱们洗衣服。”
“她自己要来的。”周中擎打了个哈欠,不看了,“快两点了,你该收拾收拾去跟白焰生交接班了。”
“是,团长!”别轲敬了个礼,赶紧回了营帐,准备去了。
周中擎最后还是睡着了,耳边全是娇小姐哭喊的声音。
导致他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华江山拿着把?????枪,指在了安六合的脑袋上,逼着他娶华念君。
他从不懂妥协二字怎么写,于是他看了眼安六合身后的英招,父子俩心有灵犀,配合到位,英招扑上去把华江山摁在地上,周中擎则捡起摔落在地上的枪,对准了华念君的脑袋。
安六合成功脱险,华江山也彻底陷入了被动,最后不得不承诺,会领着女儿回去,再也不来惹是生非了。
梦的最后,周中擎被安六合紧紧抱着。
他俯身看着女人眼中劫后余生的泪水,俯身,想要亲吻她那吓得没有血色的双唇。
女人也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满怀期待,等着他的爱意降临。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军号的声音。
五点了,该早训了。
周中擎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眼中跳跃着不满的怒火。
他铁青着脸洗漱穿衣,出去后看都没看还在哭的女人,像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直奔集合地点。
这一天,倒霉催的将士们接到了一个噩耗:“今天练习战争时期的急行军,每小时不低于十公里,绕岛一圈!”
将士们算了笔账,嘀咕道:“这不对啊团长,一天才24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天也就240公里,可绕岛一圈最起码要400公里左右,兄弟们吃不消啊。”
“对啊团长,急行军的上限是一天50公里,您是不是没睡醒算错啦?”
“谁说要你们一天之内绕岛一圈了?全都给我收拾家伙,准备奋斗个八九天,十分钟内集合出发,快点!”周中擎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
说完就转身回去了,手脚利索地收拾,军用水壶,压缩饼干,露营的帐篷,手电……一股脑儿全都塞了进去。
至于军用摩托,就扔在营地了,反正别轲那里有备用钥匙,谁爱用谁用吧。
可想而知,接下来的八九天里,岛上的百姓会多一项娱乐节目——看部队练习急行军。
至于晚上巡岛的差事,周中擎也不管了,全都扔给了白焰生和别轲,他要把自己的精力一口气发泄个完。
*
安六合很忙,所以她托秦红袖帮忙,找老乡们借了个小背篓,把蕾蕾背在了身上出去干活。
这两天放晴了,她要抓紧时间准备起来了,要赶在新一轮的降雨之前,把变异青菜的种子播种下去。
为了有足够的种子,她一晚没睡,就在屋里催熟那些小青菜,等结了籽儿,又马不停蹄地薅下来保存在一只大桶里面。
后半夜土不够了,她还出去铲了几次土。
高强度的培育之后,她不得不吸了几口九叶菩提里的灵力做补充。
倒是稀奇,这次漏出来的灵力都跑蕾蕾身上去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碧绿色的灵力颗粒钻到了蕾蕾的灵台处,消失在了她的眉心。
吓得她抓起蕾蕾的手腕探了探,这一探才有了意外发现。
也是怪她光顾着忙碌了,没有多多陪陪蕾蕾,到现在才发现她的宝贝女儿居然天赋异禀。
那些灵力不光是被她吸收了,还在体内扎根了。
就是孩子太小了,不能一次给她吸太多,所以安六合没有再打开九叶菩提。
俯身亲了亲蕾蕾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她又忙去了。
到天亮的时候,准备好了足足三大桶的青菜籽儿,至于那些绿油油的小果子,则更是堆满了走廊,篮子筐子桶和盆儿,全都用上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得有个专门的储存救急粮的仓库。
忙完这一切,她找到了苏继善:“抓紧时间给我建个大仓库,要离地面很高,起码三五米以上,可以防止被水淹没的,高度三米就行,再高了也够不着,长宽的话越大越好,要快,最好一周之内交付。我有急用。”
“安同志,你坐下,可以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吗?”苏继善刚接到通信兵整理的广播新闻提要,他还没看。
安六合坐下,抓起抄写的新闻扫了眼,指着其中一页说道:“看到了吗?北方在未来一个月内将持续强降雨。这段时间正好是小麦抽穗的时间,要是被淹了,夏粮就绝收了。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多的准备救急用的食物,能救多少是多少,所以我需要仓库,很大很大的仓库。”
“安同志,这事可不是儿戏,你不要制造恐慌啊。”苏继善也有点忐忑,这要是真的,海岛会不会被淹啊。
沿海的城市一旦发洪水,最后排涝的终点肯定是旁边的大海。
而他们这座海岛,势必要受到影响。
安六合郑重点头:“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快点准备,岛上的民居也要往高处转移,要是实在来不及盖房子,那就多备点帐篷和木筏。好在岛上有山,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到山上凑合一阵子。”
苏继善盯着她,忽然好奇:“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财政拨款刚刚到位不久啊,之前连木板房都盖不起,我说了也没用。”安六合倒是考虑过用石头堆砌,可开采山石更加费时费力,当时开荒的人手都不够,哪有多余的力量做这个?
更何况,山石开采是需要专门的设备和工具的。
再有一点,她很怀疑这座山是动不得的,原因就是温泉池底的那道光柱。
总之,有些内情她没办法解释。
苏继善想想也是:“也对,砖头运过来也废了不少时间,大头还被工程兵征用建海岸大堤去了。这样,别人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仓库是用来存放农具和种子的,你不要走漏风声,以免岛上人心惶惶。”
“放心吧苏长官,我心里有数。仓库的事就拜托了,盖民居的事可以先缓一缓。”安六合松了口气。
苏继善虽然有私心,但是还算支持她的工作。
她背着蕾蕾,带上她的团队,到处播种去了。至于小杰和英招,就在招待所里跟着几个首长混吃混喝。
为了方便她给蕾蕾做吃的,杜肯还把煤球炉子和小锅小碗小筷小勺都搬上了板车,推着一起去了试验田那边。
顺带着,他们自己的午饭也用煤球炉子解决了。
正吃着,众人便看到周中擎领着将士们从远处跑了过来,沿着海岸线,跑得大汗淋漓。
个个身上背着背包不说,还被要求必须保持一定的速度。
而今天的太阳又非常明媚,气温更是直逼二十度去了。
以至于有不少将士脱去了短袖,光着膀子跑了过去。
倒是周中擎,依旧穿着长衫长裤,像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似的,不肯让人看到他的胳膊和腿。
安六合诧异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倒是奇怪,今天的周中擎似乎很生气,目不斜视的,脸色臭得跟要吃人一样。
他跑得最快,也跑得最标准。
身后的将士们吭哧吭哧的,边跑还边喊着口号:“一二三四,苦我心志;二二三四,劳我筋骨;三二三四,饿我体肤;四二三四,空乏我身;五二三四,动心忍性;六二三四,无所不能:七二三四,保卫海岛;八二三四,佑我中华!”
声音震天,嘹亮高亢,一路从远到近,又从近到远。
余音悠长。
安六合不由得感慨:“怪不得周团长的部下个个是英雄。”
杜肯重重点头:“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可不行,我跑一公里都能瘫在地上。怪不得课本里要选进《谁是最可爱的人》,咱们的人民子弟兵真的很可爱。”
安六合明白,这个可爱不是那种小孩子的可爱,而是可以得到人民的敬爱,值得被人民爱戴的意思。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喂完蕾蕾,重新把孩子背到身上,继续忙活去了。
这是变异二代,二代的灵力遗存还有不少,所以成熟得很快,应该可以抢在下雨之前收获一茬。
第三代需要的成熟周期较长,但也最稳定,后代也可以延续第三代的特性。
所以安六合还要再多弄点,争取抢在洪灾之前,把种子运到大陆,让百姓们可以收上一茬,那些绿油油的小果子,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
晚上回到招待所,安六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一轮的忙碌。
走廊里已经堆不下那些果子了,好心的唐红军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运些出去。
安六合想了想,走廊尽头倒是还空了两间屋子,便运到那里去吧。
唐红军便领着人,帮忙把果子都运走了。
他很好奇这些果子干嘛用的。
安六合擦了把汗,回道:“你抓一把吧,每到饭点就吃一粒,其他的什么都别吃,看看你会不会饿。”
“那我能喝水吗?”毕竟天热了,站岗虽然不是很累,可是要被晒啊。
安六合点点头:“可以。你试试,明天晚上告诉我你的感受。”
唐红军刚走,苏继善也好奇地过来抓了一把,因为安六合转身进屋捣鼓盐角草去了,所以没有注意到他一口气吃了七八粒。
等安六合察觉的时候,苏继善已经捂着肚子,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安六合无奈地看着他:“你吃了多少啊?”
“八个。我怎么这么撑?这玩意儿七八个加起来还没有半个鸡蛋大。”苏继善真的撑着了,还打了个饱嗝儿,唇齿之间全是奶香味儿。
安六合哭笑不得:“你等等,我给你弄些山楂消消食儿。”
徒手召唤了一株出来,催熟,结果,摘下递给了苏继善。
苏继善面目狰狞地吃下,酸得直流眼泪。
不过吃下去后果然好多了。
安六合提醒道:“你别看这果子小不起眼,但是一粒能顶一顿饭。”
“你要建仓库就是存放这个的?”苏继善脑子转得快,已经明白她的用意。
安六合点点头:“还有菜籽儿,我要准备一批运到陆地去。就算是等到洪水退了再播种,也是来得及的。”
“辛苦你了。”苏继善本来是想劝安六合收了神通,别再惩罚华念君了。
可现在,他开不了这个口了。
难怪孔庆详死活不肯过来当这个说客。
他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帮着隐瞒下去,至于华江山以后会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那就以后再说吧。
苏继善回到孔庆详那里,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拿了八粒给孔庆详。
孔庆详没有多想,刚吃完就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儿。
他惊恐地看着苏继善,苏继善却笑眯眯的:“不能让我一个人吃撑了。”
气得孔庆详要下逐客令。
苏继善只好把山楂递给了他:“这个安同志,真不知道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总之,明天你给华江山回电报的时候,就说一切都好。”
正说着,两人忽然发现门口来了个人。
是掌握财政大权的寇仲海。
他一脸惊慌地看着这两位领导,很是不安:“完了,我刚接到了一个加急电报,是华江山发来的,他让我问问周中擎跟华念君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孔庆详一头雾水,搬了个椅子给寇仲海坐。
寇仲海惊魂甫定的,应道:“说是周中擎白天给他拍了个电报,拒绝了婚事,而且话说得很难听,说什么自己对攀龙附凤一点兴趣都没有,还说自己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也不怕强权的刁难,还说华江山要是继续纠缠,他就给首都的报社投稿,控诉自己被强权逼婚。还有他儿子,差点被强权的女儿虐待出个好歹来。你说说,这可不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吗?他就一点都不为以后打算吗?万一呢,万一明明有晋升到中央的机会呢?这下不全完了?华少将气得都咯血了,还进了医院。现在海军总局的人全都知道了周中擎这号硬骨头,据说有人要整他呢。”
“哎呀,这个小周,怎么这么意气用事啊!你说说他,图什么啊。那小孩也确实不懂礼貌嘛,哪有跟长辈对骂的。华念君也就是把他捆起来吓唬了两下,并没有真的动手嘛。”孔庆详这下也头疼欲裂。
他都劝了那么多次了,这小周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苏继善也蹙眉,完了,还说要瞒着的,结果周中擎自曝了。
这真是,连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得罪华江山是小,得罪整个海军总局是大。周中擎完了,咱们也好不到哪去。”
早知道这家伙这么难搞,当初就该换个人来当这个军备戍守长官。
可张临渊又是个不中用的,他都那么抬举他了,却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苏继善无奈,只好弃车保帅:“我现在就去给我们军区的司令员拍电报,让他派人坐镇海岛,只要咱们抢在海军总局发难之前换下周中擎,想必就算得上自罚三杯了。倒时候他们想追究也只是追究周中擎,跟咱们无关。”
“也只能这样了。哎,我赶紧给邵政委通个气,无论如何,让他出面保一保周中擎。起码不要让他连部队都待不下去嘛。”孔庆详也是无奈。
他可真舍不得小周离开海岛啊。
这小子能力强,胆子大,有手腕有魄力,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臭了。
这样的性子,在战争年代一路过关斩将爬到司令员都不在话下,可在和平年代……
哎!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全都唉声叹气地联络去了。
至于旋涡中心的周中擎,则没事人一样,正躺在荒地上,看着头顶的月亮,不知道在回味着什么。
不一会,耳边响起军用摩托的声音,别轲吭哧吭哧来找他。
“不好了团长,我收到了一个消息,不一定准确,但十有八.九是真的!”别轲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下来。
他扑倒在周中擎面前,声音里带着恐惧的颤抖:“团长,我听说华少将要指定你陪他护送跃进号下海。时间已经定好了,就在这个月月底。”
“护送一个货轮而已,你慌什么?”周中擎无所谓得很。
别轲却更急了,一把扯了他嘴上叼着的叶子:“哎呀,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拒婚的事把他惹恼了,我听说他想半路制造意外弄死你!”
“你从哪听说的这些。”周中擎倒是不意外,华江山气量狭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不打击报复一下就说不过去了。
别轲没想到自家团长是真的不怕啊,这份坦**和无畏感染了他,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应道:“是苏继善他们到舰艇上借电报机发电报,白焰生听到的,他怕你出事就赶紧告诉了我,让我通知你早做准备。”
“准备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过谁?”周中擎把他的小草抢了回来,继续叼着。
别轲无奈地坐下:“哎,你是不怕,我怕啊。苏继善还想让他们军区的司令员调个人来取代你呢,到时候要是他们把你赶走了你可怎么办?再说了,弟兄们都不想半路换个团长,到时候我们真要是成了别人的手下,少不得要被排挤冷落。”
“你说得在理。所以我早就准备了后手。”周中擎也坐了起来,他躺下的地方本来就是斜坡,这个高度看月亮,好像又更近了些,更亮了些。
他拍了拍别轲的肩膀:“我已经给报社拍了电报,邵政委那里也交代过了,别怕。”
“报社?哪个报社不得顾忌华江山的势力啊,你拍了也没用啊。”别轲还是觉得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周中擎笑笑:“哪个报社?当然是《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光明日报》、《大公报》、《北京晚报》等等等等。就算华江山想得到这些大报社,却总有他想不到的三流小报,他们为了抢噱头拼销量,什么不敢登?等着吧,这事我就没想善了。也好让所有打我主意的人知道,我看不上的,谁强迫我也没用。”
别轲是真的服了。
他劝不动他家团长,索性半夜去找安六合。
安六合正在忙,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刚把温泉浇灌出来的盐角草跟纯土壤培育的变异一号品种做了杂交。
她打开门,诧异地打量着别轲:“怎么了别营长,你哭什么?”
“嫂子,求你救救我们团长吧。他为了拒婚,把整个海军总局都得罪了,还给首都的大小报社都拍了电报,要他们发新闻稿广而告之。这不是胡闹吗?真要是闹得满城风雨,他以后还怎么混啊。嫂子你去劝劝他,我知道你跟他是旧相识,你的话他肯定会听的。”别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心实意在为自家团长担心。
安六合也没想想到他会这么乱来,思来想去,她只能大半夜的把杜肯叫了起来,让他盯着杂交后的盐角草,做好观察记录,随后自己跟着别轲上了军用摩托,一路往集训的将士们露营的地点赶去。
到了那里一看,周中擎居然不在。
两人找了一圈,最终才在远处的海滩上看到了一抹倔强的背影。
周中擎正站在海浪里,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安六合摆摆手,让别轲回岸上去。
她静静地走过去,绕到周中擎的面前,双手摁住了他的手臂:“你到底想做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看,海这么大,可一个人能够拥有的,也只有脚下的这一小片。”周中擎答非所问,他的嘴角噙着柔和的笑,他低头回望着女人担忧的双眸。
这样的回答让安六合摸不着头脑。
她只知道,这件事不能这样硬碰硬,是她大意了,还以为周中擎会礼貌地拒绝,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顾后路地直接闹开了。
这不行的,她的双手下意识握紧,她试图唤醒这个冲动的男人:“海这么大,你想把自己淹死吗?你现在就去拍电报给报社,取消明天的新闻稿,这件事我来帮你处理。”
“你还不懂吗?我想要我脚下的这片海滩,只能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靠别人帮忙,更不是让海滩来承担一切。”周中擎的话语晦涩难懂。
安六合似懂非懂,但她不想懂。
她忽?????然松开了他,愤而转身,将眼角的一滴泪隐藏。
双肩气得发颤,她深吸一口气,道:“总之,跃进号你不能去护送,你要实在想去那我陪着你。至于首都那边,我也会拍几个电报,你不要干涉我就行。”
“你不要乱来,这些我都深思熟虑过了,我有把握断绝华江山的小心思。你现在插手,会打乱我的计划。”周中擎转身扯住了她的手腕。
她想挣扎,却被他拽回了身边。
他低头,单手摁住她的肩膀:“华江山不过是区区一个少将,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你别忘了,咱们国家还有主席,还有总理。他们那么刚正不阿,是绝不会允许这种强权压迫的事情发生的。我其实没有给报社拍电报,我只是在吓唬华江山。他回过来的信息也是在吓唬我。你放心,只要我不妥协,最后他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让他的手下把华念君接回去。”
“你……”安六合没想到,他居然在跟华江山打心理战。
这大概就是兵书里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她很意外,也很气恼:“那你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一场。”
“怎么是白担心一场呢?”周中擎笑了,担心他,怎么也不会是白担心一场。
起码在他这里,绝对不是。
他看着她被海风缭乱的发丝,没忍住,伸手帮她别到了耳后根:“回去吧,我心里有数的,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那人想不想要我。不过我不急,我等得起。”
安六合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游离到他脸上,最后落在他满含期待的眸子上。
对望片刻,便慌忙移开。
“我很忙,就不陪你吹海风了。”最终她落荒而逃,留下身后爽朗的笑声,随着海浪,一下一下拍在人的心上。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