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和愣了一下,才从连宿迷蒙的醉眼里看出来他喝醉了。
清淡的酒香萦绕在房间里,那人直直的抬头看着他,没有一丝掩饰。
放在前几天,这位大师兄可不会这么看他。
避着他走还差不多。
现在这样果真是因为醉酒了。
只是……阴阳师弟?
这是什么称呼?
姜和神色狐疑:“大师兄喝醉了?”
连宿摇了摇头。
“我没有。”
姜和这次换了一个说法。
“这里是我房间。”
“大师兄走错房间了。”
而他身下坐的,也是他的蒲团。
姜和眼神深了些,看着这坐在蒲团上姿势也端正的青年。
连宿似乎是没想到姜和会这样说。
他的房间?
他喝醉酒迟钝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迟缓的样子叫姜和不由想起了他伤势刚好的那天,在主峰外骑上白鹤的样子。
慢吞吞的,显得有些狼狈,却莫名有些微妙的顺眼。
现在这样,居然和那天有点像。
姜和指尖摩挲了一下,看着他思考了半天也没思考出什么来,只是转过头去想要看看房间的门牌。
姜和体贴的将门牌摘了下来,转过来给他看,顿了一下道:“当然,大师兄要是喜欢这间房子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留在这儿。”
“毕竟师弟很是尊敬大师兄。”
即使是在醉意中,连宿也感觉到。
啧,阴阳怪气又来了。
他抬起眼来,本来是想要嘲讽一句回去的,但是说出口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一句酒嗝。
轻轻的打嗝声响起,连宿僵.硬.在原地,拿着剑不知所措。
姜和也怔了一下,没想到大师兄会这样。只不过,他在怔了一下之后表情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松缓了下来,褪去了脸上虚假的面具。
“大师兄还真是……”
他语带笑意,又强忍着没笑。
连宿:……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皱了皱眉,姜和却是心神一下子放松了很多。
“大师兄是第一次喝酒受凉了吧。”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飞舟上有工具,姜和乾坤袋里药材也不少,煮碗醒酒汤很简单。
当然,其实醒酒最简便的办法不过是用灵力疏导一下百年陈酿,将之逼出来。不过以他和连宿的关系,恐怕连宿并不愿意让他触碰后背。
姜和只好退而求其次,转身去旁边煮醒酒汤。
连宿迟疑地看着他,看着这位阴阳怪气的小师弟一分成二,二分成三,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他目光转向桌边,便见桌子上放着一本……毒经?
没过多久。
盅里的水烧开了,汤也熬好了。
醒酒汤不算甘甜的滋味盈散在房间里,姜和用小碗盛了一碗,试了一下温度之后,转过身来端给连宿。
“大师兄喝了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善心大发去给连宿煮了一碗醒酒汤。大概是这人醉酒的样子褪去那些伪善的顽固,还有些意思吧。
姜和神色漫不经心。
他将碗伸出去,然而在连宿接过之后,对方却并没有喝。
琉璃碗温热,里面的醒酒汤**是淡淡的褐色。连宿鼻尖嗅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又想到刚才桌边放的毒经,脱口而出:
“你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姜和:……
连宿说完之后,目光耿直地又不由移向了一边的毒经。
姜和反应过来后简直被气笑了,抽了抽嘴角道:“原来大师兄一直怀疑我下毒。”
连宿:……
这次换连宿不说话了。
他尴尬的眨了眨眼之后,在姜和的目光下就是不碰碗。
姜和难得升起又好笑又无奈的想法,这时候拿出一根银针来放进去试了试,才拿出来给连宿看。
连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原来没下毒啊。
那就好。
他松了口气,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温热的醒酒汤滑入胃里,叫因为酒而刺激起来的胃里渐渐被抚平。连宿在喝了之后,苦的皱了皱鼻子,随即又升起一股困意,有些瞌睡了。
可是……嗯?
这个房间里的床榻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连宿环顾了一圈。
在他入住自己房间的第一天,就给房间床榻上换了东西。而姜和的**还只是干秃秃的几片木板,显然这几天根本没有在上面躺过。
在看到面前床榻之后,连宿才渐渐意识到了些不对。
这不是……他房间啊。
他握着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将碗放在一边准备走。
姜和看见他动作,挑了挑眉。
“大师兄准备去哪儿?”
连宿:“回去睡觉。”
喝醉酒了的连宿格外直白,连担心姜和下毒的这种大实话都能说出来,当然不会骗人。
姜和叹了口气:“大师兄认得路吗?”
他记得对方刚才就是走错了才进他房间的。闹腾了这半天喝了碗醒酒汤之后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连宿摆了摆手。
“我知道。”
他没管身后质疑的姜和,推开门就要离开。
姜和见他虽然步伐不稳,但是方向倒是没错,倒也没有阻止。只是在连宿打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问:
“对了,刚才见大师兄醉的厉害便没有询问。”
“大师兄口中的——阴阳师弟,是什么意思?”
……
连宿一觉睡醒,只觉得头痛.欲.裂,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痛着,浑身也像是被寒罡谷的剑罡刮了一百来遍一样。
连宿撑着手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飞舟的床榻上。
窗外新鲜的空气呼吸入口中,他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先是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在起身倒了杯水喝之后,昨晚的记忆才渐渐苏醒了起来。
等等。
他是昨晚和张长老聊天喝醉了,然后……
连宿微微清醒了些,记起了自己昨晚醉酒走错门,推开姜和的房门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低下头,端着茶杯的手有些迟疑。
所以,他昨晚不仅跑到姜和房间里去了,而且还鸠占鹊巢坐在人家的蒲团上说大实话叫姜和“阴阳师弟”?
想到昨晚离开前姜和疑问的语气。
连宿尴尬的耳朵都红了。
救命,幸好他昨天喝醉了神智不清,没有真和姜和解释“阴阳师弟”的意思,不然简直太尴尬了!
他转过头去僵.硬.的看着门口。
过了会儿后,深吸了口气,准备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连宿按了按额角,想着最近这几天就不要再出飞舟了吧。
沐浴完就修炼。
避开姜和就好,说不定……过两天对方就忘了。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伸手在浴桶里放了一桶水,然后脱了衣服洗去了一夜的酒气。
疲乏的筋骨被舒展开。
连宿刚松了口气,手边的传音符就响了起来。
“大师兄,张长老找你。”
他随手点开传音符,身体就是一僵。
连宿:……
他刚准备在飞舟房间里躲两天,看来是不行了。
也不知道张长老找他是有什么事。
连宿看了眼身侧,估计是张长老今早找自己时自己还在昏睡,所以才叫姜和代为传话。
他叹了口气,在擦洗了一下身上之后,换了身衣服。对着镜子涂上乌木角汁,还是走了出去。
连宿一出去,就发现许多目光都看着他,不由脚步顿了顿,不过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
“长老,怎么了?”
张长老道:“没事,就是那酒后劲太大了,叫你过来看看还好吗。”
“既然没事就好。”
连宿:……
他面无表情。
张长老哈哈哈大笑了两声。
“开玩笑而已。”
“只是前面中洲边界好像出了些事,我们得改道行走了。”
连宿顺着张长老指向的目光看过去。
便见前方涌动的灵气好像有些不对,在半空之中格外躁动,不由也有些疑惑。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张长老摇了摇头。
“附近门派应该会派人过去看看的。”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近些年上古遗象复苏,经常会出现些灵气暴动的情况。
张长老也见怪不怪了,他摆了摆手道:“走吧。”
“我操控飞舟从陵江城西侧绕过去。”
飞舟这时已经行了近四日,马上就要到陵江城了。
连宿点了点头,在飞舟改道之后,回头看了眼前方涌动的灵气,才收回目光来。
张长老操控着飞舟,比几天前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了陵江城外。
连宿持剑站在一边,在飞舟落下之后,就看到了陵江城前来迎接的人。
“可是万剑宗张长老?”
为首的一个身着玄色苍甲的英俊青年开口询问。
张长老点了点头。
“阁下是……?”
“在下陵江城顾靖安。”
身形修长,勒着缰绳,浑似个小将军一样的青年开口。在见到张长老之后拍了拍云纵马,翻身从马上下来,又瞥了眼张长老身边的连宿。冷声道:“我奉家父之命迎接各位入城,休息的地方已经备好,还请各位跟我过来。”
顾靖安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礼数却也周全。在看到张长老时行了一礼。只是对待连宿却视如不见。
叫连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这人有什么仇?
不然他怎么感觉,这位陵江城少城主好像有些……厌恶他?
他眯了眯眼有些疑惑,自己只是第一次见这位少城主。
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连宿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说什么。
顾靖安将众人带到了陵江城内的一处驿站里。
陵江城是独占一洲的大势力,地位不亚于万剑宗,更何况还地处中洲繁华之地,城内驿站不少。其中直属于城主府的驿站,便是用来接待各宗修士的,连宿他们在北边的阁楼上。
夜色中陵江城并没有多少修士,顾靖安将人带到阁楼外之后,回过头来。
“今晚各位就先在这儿休息。”
张长老点了点头。
“多谢少城主。”
顾靖安没有多说什么,这时才抬头看向连宿。只是这一看,就叫连宿感觉到:自己那会儿的疑惑并没有错。
这位少城主确实是对他有意见。
顾靖安天生一张冷漠面容,锋锐如同刀刻一般。
只是他看向其他人时是漠然,看向连宿……却是厌恶。
冷漠眼神下的情绪叫连宿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对方厌恶他,连宿也不喜的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人一眼,只和张长老一起进入了阁楼之中。
一直到进了楼,那道漠然的眼神才消失。
“赶了几天的路,都去休息吧。”张长老回头道。
弟子们都应了一声,各自进了房间。
连宿走上二楼刚准备推开门,就见准备进隔壁的姜和忽然转过头来。
“连师兄可能不知道。”
“这位陵江城的少城主顾靖安和东洲燕氏的少主燕阆青梅竹马,交情匪浅。”
“据风月榜外传言,顾靖安应当是——喜欢燕阆的。”
他说完之后,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房间。
连宿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顾靖安喜欢燕阆,他那位“未婚妻”?
难怪对他对他厌恶那么大,原来是这样。
他也管不住别人把他当成情敌,毕竟他和燕阆的婚约确实是真的。
连宿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专注这次剑修大比吧,那位少城主的想法也跟他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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