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致远,我发现了好东西啊。」
一大早,姜蒋左就推门而进,抱着几个小纸包跑了过来,脸上喜滋滋的。
正在煤火炉忙活的程诺将水壶坐上,昨天在礼和洋行强行催吐,还是用的前世的老招,酒是吐出来了,但胃酸会伤到食道黏膜,对身体的伤害反而更大,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烧壶热水,暖暖胃。
「立夫啊,我不是让你去买早餐去了吗,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要的小米南瓜粥呢?」
「粥的咱们先放一边,致远,你看我这买的啥?」姜蒋左将东西都放下,从中挑选一个纸包,非常慎重的慢慢打开,边弄还边观察程诺的脸色,就跟一个等待被大人夸奖的小孩似的。
「这是啥?没买到早餐,你又折返到糕点房,买的零嘴?」正在搪瓷盆上洗脸的程诺,抬头通过洗漱镜看到反射的画面,好奇心被勾了出来:「这种包装我还真没见过,估计打开后都被压变形了吧。」
「哪跟哪呀,这肯定不是糕点呐。」姜蒋左有些着急,将东西拿到洗脸架上:「街上买的洋胰子,正儿八经的国货,八枚铜元一大条﹐并且说是新发明的制造。」
程诺瞅着肥皂,感觉不太对劲,拿到手上仔细一闻,根本没有那种独特的香味,非常怀疑:「我怎么看着这么怪呢,摸起来根本没那个感觉,质量也太差了吧。」
姜蒋左不服气,直接把肥皂丢进水里,想让其化开一部分:「你看看这么大的块,钱又不多,当时那大爷大妈们见了都争着买,幸亏咱块头也不小,这才挤了进去,你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有位大妈都给我翻白眼。」
程诺捞起肥皂,还是觉得不对劲:「我猜你把身上的零钱都拿去买这玩意了吧,早餐都没买。」
姜蒋左连连点头,一副懂我的表情:「人家老板都说了,气死日光皂,不让瑞昌牌,咱们自己都做的有国货,遇到自己人不得赶紧支持一波么,比起心意,那点零钱算个啥。」
「心意是好,但被人给利用了啊。」程诺笑着摇摇头,肥皂遇水不下泥不说,见水就化,再仔细一搓,哪还有半点肥皂的影子:「立夫老弟,这是上当受骗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肥皂,也不是什么正宗国货,是正儿八经的白薯。」
姜蒋左又惊又怒,拿起肥皂,哦不,拿起白薯使劲一掰,卡察一下应声断成两截,白薯的纹路纤细可见,散发出独有的植物香味。
就这样还没彻底死心,两步走到其他「肥皂」堆前,将它们的包装一一拆开,打开后不出程诺所料,实心全是白薯,没有一个幸存,见状姜蒋左忍不住苦笑:
「我这不是实打实的干的大傻事么,八枚铜元呐,闹块白薯胰子,让人听着多新鲜,要是去菜市场买,直接能把两个大老爷们给吃吐了,哎,怪不得那天去洋行,有些人听见国货直摇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呐。」
….
用白薯泡的水洗脸,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程诺没管那么多,拿过毛巾擦擦后来到其身边:「所以说咱们把东西摆到橱窗展示,可不是单纯为了广告,更是让顾客们对咱们国货产品恢复信心,光靠嘴让人家掏出真金白银,不现实嘞,大家都是上过当,当当不一样。」
姜蒋左五指张开,扶住额头有些颓废:「唉,在外求学,没想到在家回来了,也交了一笔学费。」
程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把烧开的热水壶提过来,倒了一杯茶:「行了,吃一堑长一智,等我收拾收拾,带你去见个人,至于这些白薯牌洋胰子,就麻烦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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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水,姜蒋左本来心里
一暖,可抬头瞅见那些玩意,又是晦气无比,可这些玩意都被切成块状,谁知道上面抹了些什么,肯定不能烤来吃,无奈只好趁程诺收拾的功夫,把东西都给扔到垃圾桶,随着「咣当」一声,这堂社会大学教育课也算是正式结课。
至于见的是什么人,后面很快就会揭晓。
指挥着黄包车师傅,穿过大路,七绕八拐,最后来到一处绿树环抱的公馆建筑群前,摁响门铃,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仆人,报上姓名甚至都没通报,就被引了进去,显然主人家对于程诺的到来,是早有准备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公馆的主人很快走了出来,在姜蒋左的视角下,其年龄看着得到了耳顺之年,但与程诺很是熟络,上来便是拉着手,一阵嘘寒问暖,若非真的了解过程诺孤儿出身,还真以为这家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背地里还藏着个亲爷爷。
等到「爷孙俩」问候完,程诺这才拉着姜蒋左开始介绍:「张老,这就是我们科学院目前负责一切留法事物的姜蒋左,目前在美利坚哈佛大学读博,学的跟我一样,也是算学,水平比我都要高嘞,要不是实在缺人,我还不舍得把这位大将给请出来。」
没给姜蒋左反驳的机会,先一步把老年人介绍给他:「张老就是大生纱厂的那位‘状元实业家,,跺一跺脚,整个江苏省的商界都得晃晃,可是帮了我们科学院不少忙啊。」
听到是张謇这位大老,姜蒋左主动伸出手,那是一点都不敢造次,态度很谦卑:「刚才致远那话都是捧杀我,学术上我是万万比不过他,个人能力有限,后面还要多多仰仗张老。」
张謇见才心喜,拉着姜蒋左的胳膊笑容可掬:「年轻人就要有股冲劲,不要早早的就举白旗嘛,要不跟我们老年人有什么区别,你说是不是啊,致远。」
程诺哪有说不是的道理,笑着点头:「张老说的是,术业有专攻,即便是算学一道,也是内藏乾坤。」
….
客套完,几人便一同进屋。
把打包好的两个礼物拿出来,放到茶几上。
看着礼物,张謇有点不高兴:「致远,上次从南通分开时就说了,我这里就是第二个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怎么还带东西呢,也太见外了。」
上了岁数后,对待小辈们的感情要比年轻时浓厚许多,对待身外之物就没那么重视,何况在他看来生活上什么都不缺,用不着特意购买礼物,看其包装想必花费不少,远不止两袋水果来的亲切。
「张老您这是误会了,这东西可不是我们买的,而是我们自己造的,这不有了实物,特意拿过来让您鉴赏一下。」
「误会,你们科学院不声不响又做出来什么东西了?」张謇也是最近才从南通过来,还不了解上海最近发生的事,语气中带着一丝长者口吻:「除了杂事外,也不要荒废学术啊,上个月你邮寄过来的算学术我立马安排学校用了,教学效果非常不错,趁着年纪轻再发展发展,再做出来些成果来嘛。」
一旁听着谈话的姜蒋左本来与世无争,慢悠悠品着茶,结果听到要让人再做出些数学成果,似乎手到擒来的样子,当即就被惊得给岔气了。
「咳......咳咳。」
听到咳嗽,张謇连忙让人拿来纸巾,关切道:「小姜你也是啊,学术上给咱们国内学子做个榜样,争他一口气,让这些洋人们好好看看。」
这下姜蒋左咳嗽的更厉害了,甚至觉得脑袋有点晕眩,心说张老爷子啊,您一个是状元,真当这突破性学术成果跟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随走随拿便宜卖吗,不过在想到他旁边坐着的是中外罕见的数学天才,心里还是不得不服气,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货。
程诺的心跟明镜似
的,真怕把姜蒋左吓出个好歹来,赶紧岔开话题,将礼物的包装拆开,介绍道:「张老,给咱们国人争光的手段有很多,比如眼前这个我们华生电器制造厂生产的电风扇,比市面上的美国货要强太多了。」
张謇家里也不是没有电风扇,甚至昨晚睡觉时都在吹,出于商人的直觉,之前也不是没查过,这种生意只有美国人独一份,连日本人都没这个本事,当时实业救国的心蠢蠢欲动,想着这小玩意应该做着不难,可一打听根本不是那回事,隔行如隔山。
当时忙着开办大生纱厂分厂的事,也就暂时放下了,没想到再捡起这份回忆,已经是程诺他们的到来。
感受到电风扇传过来的微风,张謇也是连连感慨,事情究竟难不难,还是得看面对的是谁,单个程诺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出来,但胜就胜在他背后是一个团队,汇集着当今中国最优秀的那批精英,整件事就变得合乎寻常起来。
越看越欣喜,当即表示要先订购50台,送往他在南通办的各个学校,若反馈良好,再进行别的单子。
….
姜蒋左很欣喜,把茶杯放下,张口就来:「张老,是这样的,我们电风扇的价格......」
话说到一半,程诺赶紧插话:「美国货太贵了,两百多块大洋,寻常家庭肯定承担不起,所以我们发展国货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覆盖掉成本后我们都是尽可能的往下压,不过张老是为学校采购,肯定不一样,所以我们以成本价。」
即便是66块大洋,比美国货便宜那么多,也不是大多数家庭所能考虑的,而且是市场价卖给自己人,说出去难免让人戳后嵴梁骨。
不过程诺此次前来,可不是为了谈电风扇生意,而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来,把电风扇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打算晚些时间让杨济川过来对接。
吹着风,程诺说道:「张老,军山气象站的工作还顺利吗,一晃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顾得上再来第二趟。」
张謇停顿了一会,说道:「拿到你写的仪器清单,我立马就安排人去采购了,但情况你也知道,咱们的海域被德国人给封了一段时间,再加上欧洲忙于大战,生产上以军需为主,民用的这些仪器都很难买到,只能从日本和美国那边碰碰运气。」
联想起当下的时代背景,程诺感慨道:「想做实业都很难呐,一些构造相对简单的仪器,不必追求全新,二手用起来也是同样的效果。」
张謇点头,回忆起来脸上突然挂上一丝怒气:「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已经从日本那里购置了一批二手仪器,不过这些东洋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仗着购买渠道减少,卖的价格居然颇高,想想都令人不耻。」
「国货当自强,有我们科学院在,技术受制于人的事肯定会越来越少。」事已至此,只能任人宰割,但对于未来,程诺还是很有信心。
「你们有这份心就好,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是老了啊。」在其身上,张謇似乎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和蔼道:「等到东西真正配齐时,还得再喊上你,到时候可不许推辞啊。」
「哈哈,放心吧,就算是张老不叫我,我也会自己过去的。」程诺拍着胸脯保证,对于我们国人自建的第一座气象台,他还是非常上心:「这次过来,正是为了气象一事而来。」
眼下全国各地都入了夏,气候都变得极端起来,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放在前世和平岁月,仍不时听到某地出现自然灾害,尚且有不少老百姓受难。
换到这种脆弱的小农经济为主导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稍不留心一受灾那都是成片成片的,指望地方政府救灾那完全是不可能,不趁机捞一笔已经算不错的了。
考虑到百姓生
活的需要,将来广播电台的筹备一定是得有气象节目,气象预报又需要大量的资料,而资料又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所以程诺就把主意打到了中国气象学会终身名誉会长——张謇的身上。
至于人才之事,程诺缺但不紧缺,马上竺可桢先生就要回来,有了学科领头羊,什么都好说。
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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