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谁,与我何干,”那尉迟卫根本不吃这套,“耽误了大事,我可要提头去见飞翼大人。”
“唉,”那少年轻轻一叹,“猫捕鼠,犬守门。人家有个一官半职正经营生的,活着就是充实,像我这种啥也没有的,还不如猫狗。”“大胆,你言下何意?”尉迟卫闪身向前,横在那少年身前,双手攥拳,看似便要拳脚相加。
“大人使不得,”中年男人再次拦下尉迟卫,“他可是锱铢门大掌柜,江湖人称啸月天狼的铻语老爷的大公子,少掌柜瑾安少爷。”“什么锱铢门,不就是些典当贩卖的锱铢必较之辈,什么老爷公子,在我这里都是贱民。”
“大人息怒,息怒。”在那边领人掩埋尸体的老者一听这边语调上扬,急忙跑了回来,也没管多少,顺手抽下自己随身的钱袋直接塞进尉迟卫的手里,还不忘用身子挡着,“大人大人,我家少爷吃斋念佛有些年头了,见不得暴尸荒野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做善事,这就好,这就好,大人稍安勿躁,歇息片刻就走。”
“贱民也是人。”那瑾安虽看见老侍从特意过来给自己解围,却咽不下这口气,待那尉迟卫气哼哼收了钱转身之际,嘴里稍有些难忍,脱口而出,“哼,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但他得知道,不是谁的钱都可以拿。”
“呀,给脸不要脸啊,能用刀解决的事情,最好不要瞎逼逼。浪费时间,还影响心情。”那尉迟卫显然是听到了,猛地转身回来又要呵斥瑾安,只是这声调已明显没了刚才那么刻薄。那老侍从不知又在尉迟卫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竟把他说笑了,哼哼一声,“我才懒得跟个毛孩子一般见识,老头,麻溜的把人埋了,别耽误时间太长。”
应付完尉迟卫,老侍从小跑过来,凑近瑾安说道,“少爷,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这世道乱着呢,能躲就躲吧。”见瑾安还是气不顺,老侍从又补了一句,“你知道的永远是你看到的这一面,但这不等于事情的全部。消消气,我过去了哈。”
“铲叔,你等会儿。”瑾安喊住老侍从,伸手拉他坐下,“让他们干吧,你不用跟着了。”老侍从矜持了一下,冲那边喊了一声,赶紧点,还得赶路呢,这才勉为其难的坐了下去。
“铲叔,你说这世间的王法有什么用,悍匪横行几度春秋,那些官府充耳不闻,充目不见,怎么那个王爷一来,就又剿匪又平乱的,难道那个王爷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瑾安这话问得铲叔也跟着一叹。
“王法呀,之所以定王法,就是那些事不好解决,不好办,所以才要逼着全天下的人都去那么做。可这王法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管着的。”铲叔微微起身回望了一眼早就不知扎到哪儿分钱的尉迟卫,这才落身说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这就是世道,顺势而为,逆不了的。老爷这次让你出来,就是要见见真实的世道,以后和什么人打交道,说什么样的话,用什么样的语气,这些都得自己心里有。”
“别跟我提那个没骨气的爹,”瑾安这脾气来得也快,像是什么事情都不合他的心意,“昨天晚上我在烟雨楼后院那里看见狼叔了,没和他打招呼,想想他有事没事就去跟我爹拿钱就有气。你说说铲叔,我爹怎么就那么怕狼叔,要多少给多少,要少了还不乐意。知道我娘为了这事都怎么骂我爹吗?你这个……”
“好了好了,少爷,家丑不可外扬,都是他们长辈间的事情,咱不过问,不生气,哎呦呦,看给我家少爷给气得,小脸都紫了呢。”铲叔像哄个小孩子一样哄着瑾安。可此时的瑾安看起来,和刚才说得那几句话又是很不相仿。
这档口,烟雨楼那里的大队官军已经开拔,蚂蚱一直在楼前跪着,等看不见人影了才起身回到大堂。他先打量了四周留守的几个小差役,然后趁他们都没在意的空儿溜进了后院一处马圈,又看完四周确实没人跟来,才一猫腰钻进墙根栅栏那里的一个很隐蔽的洞口。
这个洞口是他昨晚回来后发现的,本打算把抓回来的那个小女子藏在个隐蔽的地方,不想昨晚这里到处都是人,所以只能在马圈这些地方探寻,不巧,这个洞口正好被他发现,可那女子始终昏迷不醒,不便于搬运,只好暂时和风影楼主锁在一处厢房里。
但对于这个洞口的好奇,可是早就急不可耐了,正好这会儿谁都不在,自己下去探他一探,说不准能发现这烟雨楼的惊天秘密。可他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但对于密室地道却不见得灵便,刚猫身进入,回身掩住洞口,抬脚就是扑通一声,直接滚进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厢房里,凝儿渐渐苏醒过来。起身便看见风影楼主依旧昏迷不醒,心中有些后怕,赶忙从衣缝里拆出解药给其服下,静听房外没有异样的声响,便下地取来些水给她喂了下去。之后,凝儿又凑到房门和窗户等处打探了下是否有人监视,见一切安好便回到风影楼主身旁守候。
不多时风影楼主醒来,可因静躺的时间太长,加之药力的作用,神情难以自若,颤巍巍坐起来,小声跟凝儿询问情况。凝儿摇头,示意不能多说,以免引人过来。风影楼主便运气少顷,恢复了些气力,带凝儿打开房中的一处暗门,直接逃了出去。
艳阳当空,时值正午,峡道之上行进的两队人马相隔甚远。瑾安走着走着问铲叔,“那飞翼昨晚为何非要中午过来**平悍匪,清早上岂不更好?”“少爷不知,飞翼大人要正午出兵寄死窑可谓杀心决绝。通常斩头杀人都是午时三刻,这时的阳气可是一日中阳气最旺之时。被斩杀之人纵有阴魂环聚,此时也会被阳气重创,四散无踪。”铲叔小心翼翼的给瑾安做着解释,生怕他又不顺耳,生出是非。
“他想得还蛮周到的,到底是京城来的人,深谋远虑啊。”瑾安抬头仰望着日头,又问,“铲叔,过了寄死窑,就该到武当山了,你说我爹怎么还不来呢,咱们都在那烟雨楼等了快小半个月了,还有,今晚住哪儿啊。”“这个,少爷不必担心,我来安排……”铲叔刚要回话,被瑾安打断,“你说哈铲叔,武当的升坛大典,要我爹来干嘛?他连老婆都怕,还能在男人堆里抬头说话?不对呀,”瑾安说着突然又停住脚步,一脸疑惑的看向铲叔。
“飞翼让我们打头阵,我爹让我打头阵,这不都是拿我当个投石问路的石子么?飞翼是为了迷惑悍匪,那我爹这么用心又是为了什么?”瑾安拉住铲叔闪到路边,招手让后边的人先走,然后贴着铲叔的耳朵问,“你说我是不是,不是我爹亲生的,他这等于是让我来以身涉险,要是我出事了,他就不来了,或是半道折回去。”
“哎呦我的少爷诶,”铲叔听瑾安这么说,简直是哭笑不得,可又不能不解释,“老爷说要和我们在烟雨楼汇合,他并不知道会有飞翼这茬,更想不到飞翼会把我们全部赶出烟雨楼,替他趟浑水不是。别瞎想了,老爷就你这么一个亲儿子,那家业不传给你传给谁?”
“还有宠儿啊,”说到这里,瑾安更加严肃起来,“你想啊,我爹就是倒插门的,他完全可以再找个倒插门的女婿来接下我姥爷的这份家业。你认为不可能么?”“太老爷是因为膝下无子,才把家业传给老爷的,可实际上不还是夫人说得算么。”铲叔越说越不想说,心想,这小子怎么跟他爹一样呢,给个石头都能抠出崽来。
“十三娘,非十三娘,你说我姥爷为什么只生了一个闺女,非得叫十三娘呢?”瑾安看样子是不想走了,问完他爹,问他娘。“少爷可不能直呼夫人的名号啊。那可是你的娘亲。夫人当年可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虽然有了你们这双儿女,可也还是风韵犹存,不差娇娘。以后别这么称呼你娘亲,会被外人笑话的。”铲叔毕竟上了岁数,在这大日头底下站着,总不是滋味,有意要催瑾安快走。
“少爷,武当山前有个大户人家,我之前有过打点,今晚呐,咱们住那儿,如果你觉得不习惯,将就一宿,咱们明天转路向下个镇子找间客栈,现在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别等出了寄死窑,天都擦黑了,再有什么闪失。”铲叔说着,拉住瑾安的手便走。
瑾安心不由衷的踉跄跟了几步,又拉住铲叔,“你等会儿急啥呀,你看哈,这寄死窑两头堵,从那边来得那边截一道,从这边来得呢,这边截一道,也就是说出了寄死窑,前边还会有个像烟雨楼一样的客栈,是这意思吧。”
“是啊。”瑾安这么一问,倒把铲叔问住了,“你想到什么了?”瑾安抿嘴一笑,“我想到了个挣钱的法子。”“可拉倒吧少爷,前面寄死窑的情况还不清楚呢,这要是小命儿没了,要那么多钱干嘛?”铲叔实在受不了瑾安这股子什么事都要算上一算的劲,催着他快走。
突然,整个队伍停下了,一个驱车的下人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边说一边比划,“少爷、铲叔不好了,前面有悍匪,拎了把这么大的一把连环大刀挡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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