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准备好了，一起吃吧。”古德里安教授盛情邀请，目光始终落在路明非的身上。

当路明非走入“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上述那样的。

早餐看上去颇为不菲，包括了鲑鱼卷和新鲜橙汁。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是接近十二点和古德里安打的电话，随后便是在原地等人直升飞机来接，接完了又不能够直接用直升机飞回美国，还得等学校安排的私人飞机。

中国坐飞机去美国平均时间大概在十二个小时，卡塞尔的飞机对环境更不友好一点，所以快，大概要八个小时左右。

对于美国人来说，此时是下午，对于中国人来说，此时已经是早上，或许是为了照顾路明非他们的感受来调整时差，古德里安特意说了早餐。

路明非很感动，开始了狼吞虎咽，同时也疑惑起来。

“那个……教授，咱不是要心理测试吗？”

“对啊，是要测试，这不是在测试了吗？”古德里安笑地憨厚，那宽厚的手掌一搓一搓，好像是许久不见到自己的亲孙而感觉非常窘迫但又兴奋的老人。

“明非你就吃就好了，心理测试其实就是聊聊天，我说，你听着也行。”

路明非越听越怪，最后干脆放下吃的，直言不讳说：“……是我的错觉吗，我总感觉教授你对我挺好的。”

“诶呀，那还能有假？！”

教授立刻板正了脸，但表情下面是藏不住的喜悦。

事实上，他有一件事没有和路明非说。

那就是教授的直系学生问题。

在卡塞尔学院，每个教授底下都是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直系学生，大概可以理解为研究生有导师带着，古德里安的研究生就是路明非。

至于藤丸立香和楚子航，还有零，那三个人则会被分配给其他不同的教授。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够被自己包圆，但古德里安对于面前这个学生非常地专注，因为……

校长说了，他很特殊。

特殊到只要把他带好了，自己就能够成为学校的终生荣誉教授。

所以古德里安对路明非的好感度一开始就很高，也很上心，而见了面之后更是越看越喜欢。

至于心理健康测试？那的确是卡塞尔学院面试的一环，为了确定学生们有没有因为龙血残暴的本性而导致心理变态，免得入学了，在卡塞尔学院自己那嘎达玩恐怖袭击还好，要是出了社会再玩，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就像现在所展现的那样，古德里安并不是那么在乎这几个新生的心理教育，不是因为他马大哈，而是校长来之前就已经和他通知过了，为这几个孩子大了包票。

昂热都发话了，那谁还敢再查，走个形式呗。

古德里安教授准备充分，把在美国教育部注册的正规大学执照副本拿出来，又拿出相簿来给路明非看，一一介绍说这是卡塞尔学院的图书馆，这是卡塞尔学院的运动馆，这是卡塞尔学院的音乐厅。

路明非可算是看见了卡塞尔学院的本貌。

看起来这个学院建筑风格古典而设施豪华，仿佛一座花钱全面翻新的中世纪城堡，照片里还有一张是夏季时帆上画着卡塞尔学院徽章的帆板在密歇根湖的碧浪尖上飞跳。

路明非听着是挺憧憬的，但憧憬只存在了几秒钟，因为他想象不出来自己玩帆板的样子，所以好像这些东西和我无关。

于是他鼓起勇气说。

“有网吧吗？”

古德里安：“？”

好吧，就连路明非都感觉自己有些丢人了，不过没办法，毕竟大学宿舍是男女分开的，他总不能够冲去女生宿舍找大姐头玩星际争霸，最多和师兄一起。

师兄不错，但是距离两人的领域还差得远，大概是社区赛参与奖和世界大赛冠军的区别。

古德里安不知道路明非的小九九，但还是苦着脸解释，说卡塞尔学院没有网吧这么接地气的地方，但是有电脑室，或者如果你创办了社团，也可以拨款经费下来买电脑。

路明非点点头，这答案在他预料之内。

之后他又问了很多，包括食堂吃什么，上课时间是怎样，有什么课程，学分怎么得之类的。

答案是卡塞尔学院和其他大学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学的东西比想象中地难以外。

路明非问完就哑火了，其实他本来是个很能扯的人，但前提是别人和他掰扯而不是让路明非自己去找话题，尤其是和长辈找话题，他怕自己直接走火了。

所以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古德里安看着路明非，好像有什么想说的，但又不好意思说。

磨蹭了很久，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明非你……不好奇嘛？”

“好奇什么？”路明非奇怪问。

“你不想问吗……那个……”古德里安不安地扭了扭自己的魁梧的身子，斟酌语句说。“我想你也大概猜得到才对，昂热校长说你在来之前就已经接触了这边的世界，那也就说明你应该也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才对。”

“比如……你的父母。”

当那个话题被提出的时候，路明非愣了一秒，而古德里安则是继续说。

“我也不卖关子了，你的父母恰恰是我们学院的名誉校友，而且对我们学院重要的研究项目有过捐款。我们会优先录取校友的子女，即使是名誉校友。”

那一刻，路明非心里像是有只醒来的兔子一蹦一蹦，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得到父母的准确消息了，每次母亲写信来不过是念念叨叨重复保重身体好好学习之类的，从不提及他们在国外到底做什么。

他歪头，下意识开口说。

“额……他们还好吗？”

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明非就感觉到了违和感。

路明非本以为自己会心脏一紧，期待地不得了。

但是他没有。

语气也平淡得离谱，就像是被不熟悉的宿友搭话了一个不熟悉的话题，充满了敷衍的语气。

……为什么？

难道自己……已经不那么在乎他们了吗？

这种可能性让路明非感觉有些发窘，他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故作急切地说。

“我能见到他们吗？”路明非问。

古德里安教授摇摇头，“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他们，听说是一直在忙一个很重要的研究课题，所以这些年一直在南美的丛林里钻进钻出。不过我有一张他们的照片，还有你母亲为了这件事写给学院的信。”

他把相册最后一页那张原本背面向外的照片翻了过来，放在路明非面前的桌子上，那是一个夏天的花园，远处依稀是卡塞尔学院古典而奢华的图书馆，近处则是无数的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里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倒有点像陈雯雯第一次报到的样子。

路明非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画面上两个人的脸，那是他的父母，他还能大概想起他们的面容。路明非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男一女离他真远啊，远在他永远都去不了的世界角落。

他心里忽然就有点难过，那一男一女互相看着彼此的脸，带着融融的笑意，显然是二人世界，大概把他们合伙生过一个孩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但难过的感情，似乎一下子就过去了。

是啊，你们不要我了。

或许，你们也在为了世界而战？就像是师兄的爸爸一样？

我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是这样……

从一开始，就为什么要生我出来呢？

明明知道没有办法承担起责任，却还是要这样做？

路明非忽然想到了楚子航的事情。

如果说楚子航的诞生是因为他是拯救世界重要无比的一环。

那自己……

又想到路鸣泽的事情，路明非越来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古德里安大概没想到，他试图触及少年内心对父母的感伤，来加强对混血种这个集体的认同感，但非但没有成功，反倒让路明非惦记上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到底知道什么？

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们要做的事情……

会对大姐头不利吗……

如果会的话……

路明非低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这小小的房间内，少年和老人都心怀鬼胎，不过一边是不忍地试探，而路明非却是下意识地深究。

而与此同时——

“那么，我们这边也开始面试吧，不要紧张，只是稍微问几句而已。”

“好～～～”

另一个房间内，富山雅史和藤丸立香面对面坐着，笑得和善。

古德里安说这只是一个不重要的测试，因为昂热校长已经放话了——这句话实际上是半真半假。

后半句是真的，但前半句不能够苟同。

对于古德里安和路明非来说，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好深究的，但是对于藤丸立香而言，那就未必了。

富山雅史手指翻动面前的档案，假装在复习着面前学生的内容，给藤丸立香冷静的时间，但实际上他却不由得想到了早在几天前，自己被诺玛通知的信息。

【请尽量尝试和藤丸立香接触，并尝试做出心理分析。】

这个任务越过了昂热校长的权限，直接发送到了富山教授的邮箱中。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不多，或者说……基本上已经把答案放在了纸面上。

富山雅史不想参与这些大人物的斗争中，但是，心理教授是他的职业，如果只是对新生进行心理辅导，催眠疗法，望闻问切这种程度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拒绝。

那么——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怪咖，怪才，才能够让校董会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试探呢？

富山雅史看着对面一脸自然，仿佛根本不需要时间放松的藤丸立香，心里燃起了战意。

也让我康康！！！

嗯？（警觉）

……

为什么……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