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惊

晚膳过后,掌事姑姑各分派了一名宫女给所有秀女使唤,加上各秀女从自家带入宫中的侍女共计两人在身边伺候着。晚膳过后,由翠岚与司雅服侍着沐婉芙净身沐浴,沐浴完毕后沐婉芙换上寝袍坐在铜镜前梳理着微湿的秀发,又让翠岚拿了赏银打发了她下去。

沐婉芙边梳着头发,边慵懒地问:“府里可托人捎了什么话过来吗?”

“王爷托人捎了口信说:让小姐在宫中万事小心,还特意吩咐明日请安时忌戴珊瑚制的首饰。”翠岚将沐婉芙头上的景福长绵簪卸下放入了妆钿盒内回禀道。

沐婉芙侧身看着镜中的自己,轻笑了下才道:“这样也好,我们不但省了一笔赏银,也不用再大费周章的去打听这些事了。”

忽听门外有人小声敲门道:“芙妹妹,你就寝了吗?”门已被人推开,佟香雪提着食盒溜了进来。

“香雪小姐!”翠岚惊道,忙扶了沐婉芙走出来。

佟香雪献宝似的从食盒内端出了栗子糕、椰蓉酥、玫瑰豆沙饼,豌豆杏仁糕和两碗八宝粥,“晚膳时,嬷嬷只许每道菜下三次筷,那些吃食光好看却不能抵饱。这不,我这儿早已打了无数次的响雷呢。”佟香雪打趣道。

“香雪小姐还是这么喜欢甜点,如果佟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罚香雪小姐抄十遍《家训》了。”翠岚倒了杯茶递与佟香雪如实地说。

“你这丫头倒是一张利嘴,看我今儿不替芙妹妹教训你一顿。”说罢便追着翠岚打了起来。

沐婉芙无奈地看着打闹的两人,摇头轻笑着,忽见窗外有人影走过,忙对她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佟香雪立即停止了打闹,顺势躲进了屏风后面。

“小主就寝了吗?”门外传来掌事姑姑宝金的声音。

沐婉芙忙对翠岚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桌上的吃食都收了下去,待翠岚收拾完才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向宝金问:“姑姑,这么晚了有何吩咐?”

宝金看了眼房内,笑着答道:“奴婢见小主房内还掌着灯,所以过来看看小主这儿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去做的。”

沐婉芙亦满脸的笑容,看了眼紫檀木的床榻道:“姑姑客气了,只是换了床,所以让翠岚陪着我看会儿书,等乏了就去歇息。”

“那奴婢就不打扰小主的雅兴了,还请小主早点歇息,明日还要觐见太后与各宫的主子。”宝金说完便欠身退了下去,沐婉芙见她走远后才松了口气关上门。

躲在屏风后面的佟香雪亦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差点让姑姑发现,如果宝金姑姑知道了肯定要罚我们大家不许就寝,那我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翠岚将收起的吃食又重新端了出来,提醒道:“那香雪小姐就快点把这些糕点吃掉,好早点去歇息,姑姑刚刚也是这么交待的。”

“恩!”佟香雪用力地点头,随即拿了块椰蓉酥吃了起来。

沐婉芙也陪着她用了点糕点,用完宵夜便吩咐翠岚送了佟香雪回房。翠岚回来后,回禀道:“方才奴婢送香雪小姐回房时,见鹊儿姑娘正为香雪小姐准备了明天觐见的衣饰:是件宝蓝色宫装与珊瑚制的八宝珠翠钗,及一些各素色的珠花。”

“哦?”沐婉芙放下了手中的梳子,忙问:“是她从府里带进宫的鹊儿,不是司致?”

“奴婢看的真切,是香雪小姐从府里带进宫来的鹊儿姑娘。”翠岚却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地说着。

沐婉芙冷笑了声,沉声道:“没想到我们才刚进宫,便已被人盯上了。若不是府里捎话过来,怕是连我们也不能幸免。现下香雪姐姐恐怕已经歇下了,明日咱们得见机行事才行。”

“是!”翠岚垂首应道。

沐婉芙复又拉过翠岚的手,柔声道:“我们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如今,额娘在宫外根本帮不上我们,王府那边只视我们为棋子;只有我们姐妹二人齐心协力,才能在着宫中站稳脚跟啊!”

“小姐放心,奴婢必会誓死效忠小姐。”翠岚言辞恳切地道。

沐婉芙备感欣慰地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去歇着吧,明日还要觐见太后与各宫的主子,可是有你忙的呢。”

“是,那小姐也早些就寝。”翠岚提醒了句便退出了房间。

翌日,清晨

宝金姑姑吩咐了宫女们为各位小主准备了漱洗的温水,翠岚为沐婉芙选了见素色的贡缎木槿宫装,梳宫髻,髻上插了支羊脂玉镂刻的祥云福字簪。两鬓点缀了些景泰蓝制的花钿,戴珍珠耳坠,铜镜中的沐婉芙显得清丽脱俗又不花哨抢眼。

装扮妥当,用完早膳的沐婉芙便和其他秀女一起去了偏殿的暖阁内吃茶,一齐等待坤宁宫的内监前来通报。走进殿来的一袭宝蓝色秀牡丹宫装的佟香雪分外出挑儿,一时间所有秀女都纷纷小声议论着,尤其是她头上那支珊瑚八宝珠翠钗,格外惹眼。

“香雪姐姐!”沐婉芙笑着朝佟香雪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侧,待佟香雪坐到她的身旁后才笑着打量她今日的装扮:宝蓝色的宫装更衬托出了她如瓷器般细腻润滑的肌肤,耳畔间的珊瑚流苏耳坠摇摆间别具风情,让沐婉芙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呀,姐姐!你这珊瑚钗上怎得有道裂痕啊?”沐婉芙指着佟香雪髻上的珊瑚钗惊呼道,忙吩咐了翠岚:“快去把我的累金丝玉蝴蝶取来,这牡丹配玉蝶再合适不过了。”说罢随手摘下佟香雪髻上的珊瑚钗交与翠岚一起拿了下去。

佟香雪不悦地扫了眼身旁的鹊儿,厌道:“做事越发的不上心了,还不快去取了我那白玉耳环过来。”

那鹊儿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待那丫头走后沐婉芙才凑近她耳边小声道:“听闻淳妃娘娘素喜那红珊瑚的簪钗,姐姐怎这般糊涂,不作打听便戴了出门。”

佟佳香雪听后不由觉着后怕,诧异地看向沐婉芙辩解道:“竟有此事,姐姐我当真不知此事啊。若非妹妹提醒,怕是待会儿必会触了淳妃的眉头。”说完便环顾了四周的秀女,皆是珠玉、翠玉、镶金、嵌银、琉璃的头饰,并无一人佩戴珊瑚制的头饰。

待宫女奉上茶水,佟香雪手指微微颤抖的端起茶盏啜了口压惊。

不一会儿,翠岚与鹊儿一同送来了累金丝的玉蝴蝶与白玉耳环替佟香雪重新戴上。殿外,坤宁宫的大总管李德禄持拂尘走了进来,对众人道:“各位小主,请与咱家前往坤宁宫给皇后娘娘与个宫的主子请安吧!”

众秀女们不再喧哗,整齐地跟着李德禄一同前往坤宁宫。庄严肃穆的宫殿依次座落着,蓝澄澄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皇后的坤宁宫紧挨着皇帝的乾清宫,众人顺着长长的夹道走了许久才看见眼前的宫门前悬挂着三个烫金大字的匾额:坤宁宫!主殿殿中的楠木双凤宝座上端坐着着大红色绣金线龙凤呈祥图案缎袍的皇后,双凤髻上插着金凤展翅戏珠步摇,长长的流苏坠于额前,鬓间各插一对赤金镶翡翠一字簪,耳间佩戴由三粒浑圆饱满的东珠制的镶金耳环,整个人看起来更显雍容华贵。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秀女福身请安道。

皇后端坐在宝座上,温和地笑道:“各位妹妹免礼平身。”

一众秀女谢了恩才起身,又朝向宝座左侧的佟贵妃请安道:“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宝座的左侧坐着诞育了大阿哥的皇贵妃佟佳•荣菊,佟贵妃与佟香雪同为镶红旗人。只见佟贵妃身着藕色妆缎绣大朵波斯菊滚边烫金缎袍,同心髻上戴着珐琅镶红宝石扁方,鬓间点缀了些金钿,虽称不上绝色之姿,却也是温婉恬静之美。

“众位妹妹免礼平身。”温婉的声音平淡的不起波澜,沐婉芙心下对这位佟贵妃多了几分好感。

给贵妃行完礼,便又给皇后右侧二阿哥的生母珍妃行礼道:“参见珍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再看皇后右侧坐着的那拉氏•瑶珍,白净的鹅蛋脸配以秀气的五官,着妃色云缎万福缎袍,半月髻上斜挽着一支祖母绿鎏金步摇,朱唇轻启:“各位妹妹免礼平身吧!”珍妃的语气听似平淡,流转的美目中稍带了些不悦。

给一众妃嫔行完礼后,珍妃身旁的两个位子仍旧空着。忽见一小太监从殿外匆匆跑进来禀报道:“禀皇后娘娘,淳妃娘娘遣人来说身子抱恙,不能前来给娘娘请安了。”

“那让太医院派人过去瞧瞧,叫她好好养着身子,等身子好了再来省安吧!”皇后对于这姗姗迟来的消息并不生气,只简单吩咐了几句。

“淳妃姐姐真是好大架子,让皇后娘娘与各位姐姐等候多时才说身子抱恙。那臣妾这有身子的人只能带淳姐姐来看看这些个新晋的妹妹们了。”来人正是新晋得宠的蓉贵嫔乌雅•卉蓉,一袭丁香紫捻银线百子千孙缎袍的蓉贵嫔扶着侍女的手款步走进殿来,祥云髻上的芙蓉赤金双蝶步摇轻轻晃动着:芙蓉玉面,描画精致的远山眉,盈盈双目似会说话一般传情,挺直巧鼻下朱唇不点而红。娉娉袅娜,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室的后妃皆因她的出现尽失了颜色。

“太后与本宫早已免去了你的晨昏定省,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不在自己宫内好生歇着。”皇后关切地道,示意她不必行礼,又吩咐了近身侍女道:“去拿贵嫔喜欢的杏仁烙来。”

“参见贵嫔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众秀女福身请安道。

蓉贵嫔娇滴滴地答话:“谢皇后娘娘。在宫里待久了闷得慌,听闻新晋的众位妹妹今日过来省安,所以臣妾也得空来凑个热闹。”只见身后的侍女在座上垫上了棉垫子,蓉贵嫔这才坐下。

秀女们仍半福着身子行礼,蓉贵嫔复又看向一众秀女道:“选阅时就听闻今届秀女才貌兼并着甚多,如此看来还真是不假了。”说罢接过侍女奉上的盖碗,才缓缓开口:“都免礼平身吧!”

“谢娘娘!”众秀女这才得已起身,大多人都已小腿酸麻不已。好一个下马威,沐婉芙在心底暗暗道。

太后宫里来人说不必去省安了,皇后这才训话道:“从今儿起,各位妹妹要团结和睦,共同侍候皇上,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稍顿了顿,才将手中的茶盏交与身旁的婢女严肃道:“若有人敢多生事端,本宫是万万不允的!”

众秀女皆垂首,异口同声道:“臣妾们必当谨记娘娘教诲。”

“三日之后便是册封大典,众位妹妹回去同嬷嬷们好好的学习宫中的规矩与礼仪。”说罢用手揉了下太阳穴道:“本宫乏了,都跪安吧!”

众妃嫔跪安后先退出了殿,沐婉芙等秀女们这才随后退出殿来。走出坤宁宫,忽见一名莲青色宫缎绣福寿绵长缎袍的素装女子目光怔忡的望了眼自己,随即带着侍女快步离开了。

三两结伴而行的宫嫔小声道:“淳妃娘娘哪里是身子抱恙,怕是叫蓉贵嫔的肚子给气的吧!!”

“我看也是,不然怎么会连今日给皇后娘娘省安都推脱了不来。”另一名宫嫔附和道。

沐婉芙见那些宫嫔离开后,也觉着好笑。宫里贬低攀高向来如此,看来蓉贵嫔与那淳妃结怨不浅啊。笑了笑便与佟香雪一同结伴往钟粹宫走去。

“几位重要的妃嫔都见过了,现下只有淳妃还未出现,不知道这位淳妃娘娘到底有怎样的倾城之姿。”佟香雪一脸憧憬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等我们册封时便可知晓,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姑姑知道了我们偷溜了出来,可是真的要罚我们了。”沐婉芙提醒她道,于是两人取道御花园往钟粹宫走去。

贪玩的佟香雪见御花园内的波斯菊与一串红开得正艳便忍不住上前去拨弄一番,沐婉芙拿她没辙也只能陪她一起观赏着。

走着只觉有头饰从发间滑落了,沐婉芙抬手一摸才觉少了一支景泰蓝制的花钿,于是蹲下身子找了起来。佟香雪见沐婉芙在找东西,便凑了过去问:“妹妹丢了什么?”

“我发髻上的花钿不见了,那可是我额娘送的。”说罢便心急如焚的找了起来。

佟香雪也不再多问,陪着她一起找了起来。忽听茂密的花丛外有人小声交谈着:“娘娘命你按上次的分量将这藏红花放进蓉贵嫔的安胎药中,切勿让人发现了。”细听那声音便知是个女子,沐婉芙立即对佟香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仔细地听着。

另一人接过了那纸包,只见交物者的右手手背上有大块朱色的胎记,随后拿着那包东西快步离开了。佟香雪脚下忽然踩到一根树枝,留下的那人惊道:“谁?是谁躲在那里?”

见暴露了,但沐婉芙与佟香雪也不敢轻举妄动,缓缓地挪着步子往后退。忽的一只花色的狸猫从丛中窜了出去,那女子仍不死心,一步步地向花丛这边逼近。沐婉芙与佟香雪的心皆快要经跳到了嗓子眼,远处跑来一名小宫女急道:“姑姑,娘娘刚醒便在宫里发脾气了。”

那女子还是忍不住这边多看了两眼,便带着那名小宫女离开了御花园。沐婉芙这才捡起地下的花钿,拉着佟香雪没命儿似的往钟粹宫逃着。快到钟粹宫时,沐婉芙这才松开佟香雪的手停下,喘着粗气道:“好险,若是叫那人发现了我们,怕是要把命丢在那儿了。”

佟香雪早已花容失色的瘫坐在地下,哭道:“芙儿我好怕,我要回府!!”

沐婉芙见状忙捂住了她的嘴,斥道:“姐姐糊涂了吗?我们现在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怎么还说这样没脑子的胡话!”用力地拉着她的手臂叮嘱道:“我们刚刚在御花园里迷路了,我们只是迷路了而已,懂吗?”不等佟香雪分说,便拉着她回了钟粹宫。

回到钟粹宫,沐婉芙让鹊儿扶了佟香雪回房休息,自己也快步走回了房中。翠岚见她回来后,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儿上前问:“小姐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去把午膳端到我房里来。”沐婉芙淡淡地吩咐了翠岚。

翠岚应声退了下去,沐婉芙这才倒了杯水没有头绪地想着御花园里两个不知名的女子,右手有大块朱色胎记的人,藏红花,蓉贵嫔……

沐婉芙带着满腹的疑问,草草用完午膳便小憩了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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