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治家(十六)
金大人和邱大人在房里坐卧不安地过了一夜,房外都有衙役看着,还有车青的两个士兵,房里送上纸笔,让两个大人写自己的罪名。
就这么一夜无眠地过了一夜,邱大人从京里出来,看着纸笔不肯写,写出来白纸黑字再也赖不掉,不写出来,南平王发发脾气,要想定自己的罪,要从京里过一趟。
金大人负责此地,还在呼喝衙役:“给爷泡热茶来,再爷弄盆热水来擦一擦。”支使得几个衙役一夜没有停,只能掩着口到一边去笑:“只是我们进不去,不然的话还要让人去捶腿才是。
门是车青锁的,钥匙也在车青手里。金大人也没有办法,只是和邱大人各自在房里发焦燥。
妙姐儿坐在房里梳妆,听着朱寿在外间回朱宣的话:“两位大人一个字也没有写,夜里倒不时地使唤衙役们,到了后半夜,金大人怪邱大人拉了自己去,说他自己本不想去;邱大人骂金大人没有胆子,说这主意他也有份。”
“一个是官油子,想着没有证据我定不了他的罪;一个也是滑头,出了事情就往别人身上推,幸好只是两个人办事,要是有一堆人,还不个个都拉进来。”朱宣只是淡淡道。
听得房里妙姐儿倒是笑了一声,换上衣服这才走出来,朱宣只看一眼就道:“把你面纱戴上,今天是去铜矿。”
饭后南平王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直接就去了铜矿上,一点儿见两个罪官的心情都没有了:“让他们好好写,写出来我看过了再见他们。”
金大人和邱大人听到这样的传话后,一起都呆了,现在不到二月的天气,汗珠已经从额头上冒出来,对着桌上的纸笔死命的瞪眼睛,写还是不写呢?
铜矿离此地只有六十里,铜矿上的大小官员一起官服在身,迎着南平王的车驾。张堂一直在这铜矿上,他和莫厨师相得,两个人都有小九九,把莫厨师也从河工上带到这里来,此时两个人没有上前迎接的身份,就躲在一旁看着。
“王妃今天来,应该会见见你吧?”莫厨师这样对张堂。张堂心里也有几分紧张,希望王妃能见见自己,这样在众人面前会更露脸;又担心如果王妃对自己只字不提,自己这人丢大了。
背地里,张堂是或多或少或隐或露地让不少人都知道自己也是王妃的亲戚,当然莫厨师也卖力地配合着张堂散布这个消息。
人都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此时张堂对莫厨师道:“我姐姐只是姨娘罢了,王妃今天要见大小官员,见我未必就好看,不见也是有的。”
“别介,您别这么着说,或许王妃见的大人多,把您忘了也不一定,”莫厨师给张堂打气:“等王妃来了,我陪着您,咱们得想办法在王妃面前露一面,让她能想得起来你。”
张堂嘿嘿一笑,再看一看路上,对莫厨师道:“来了。”这铜矿四面都是一片旷野,远处有一行人往这里来。
再看看等候的大人们也都重新整衣整冠,恭候着王爷一行人过来。人人眼睛都看在蒋家两位舅舅身上,两个人是容光焕发格外的精神。
朱宣在马上先看一下军营的布置,对车青点点头道:“你多有辛苦。”又要护城又要护矿,车青的确是比较辛苦。
在铜矿门前停下马来,朱宣才看着官员们道:“起来吧。”马车里这才走出妙姐儿,先把毅将军递给朱禄抱下来,妙姐儿自己扶着朱宣的手走出马车来,先看到两个舅舅,居然不是京里的模样,而是面带黑瘦的样子,这里风大也辛苦,不想就把在家里的秀才大爷们弄成这个样子。
“毅将军长高了这许多。”蒋伯涵拉着毅将军的小手脸上笑开了花:“现在跟的是哪位先生?”最后一句话问的是外甥女儿。
妙姐儿从容回答道:“是史敬功先生。”蒋仲涵听完觉得不错道:“史先生名气虽然在徐从安之下,可是名气之流不过尔尔,也是一位有才之人。”
“呵呵,要是让徐从安听到了,可是不乐意的。”蒋伯涵对着弟弟这样玩笑一句,再看看四周官员都有艳羡之意看着自己,这才对王爷道:“王爷请。”
朱宣去房里坐定,妙姐儿和儿子在外面,蒋氏兄弟中的蒋仲涵陪着外甥女儿在外面转,看两边俱是军营,围在中间的铜矿和工人们住的房子,就是蒋氏兄弟办公的地方也不过是几间木板房。
想一想昨天邱大人和金大人的雪白官衙,再看看两位舅舅办公的地方,妙姐儿只是含笑道:“这里山风大,四面是旷野,这木板房只怕是不结实吧。”
“下面屋基都是石头夹住,这四面树多,板壁都很厚,上面又用绳索固定住,倒是不怕风。盖的石头房子是厨房这样的地方,怕受潮,东西放不住。”蒋仲涵指给妙姐儿看。
正在外面看的时候,一块山石后面突然钻出来一个人来,远远的对着妙姐儿行了一个礼,身后又跟着一个胖子也是慌忙地行了个礼,沈玉妙和蒋仲涵只是一笑,都看出来那个人是张堂。
在外面只是站了一会儿,朱寿过来请王妃进房去。朱宣居中高坐,看着妙姐儿拉着儿子进来,这才道:“外面风大呢,还是这里坐着的好。”
铜矿上的官员官职倒不是很大,一个邱大人被关起来不得来,让人看了先就窃窃私语,然后就是王爷问话十分的犀利。
“一天能开多少?晴天又是多少,雨天又是多少?何人经手运送,一年有若干的私铜贩子来问过?”朱宣冷冷地道:“不要告诉我说没有,你说你没有拿,我倒还听得进去。”
问得专管过来人来的官员头上也冒出汗来,躬身站起来听着朱宣继续道:“以后凡是来的私铜贩子,路条路引都看明白,把上面的住址一一记下来呈报上来。”
妙姐儿坐在一旁,看一看这些官员们大多都开始擦汗,想一想昨天那老板娘说的,邱大人是送少了不收,只怕这些人都是有份的
等朱宣说完,沈玉妙才缓缓地道:“铜矿是个招人眼红的地方,各位到这里来任职,也是对各位的信任,以后但凡有在这里落身下马的,是京里来的就地请旨,罚他就在这里做苦工,既然喜欢拿就拿个够好了。”
妙姐儿是看到公文上写的,有人居然是屁股里面夹带铜锭出去,想一想就让人恶心。邱大人都收,何况这下面一众官员,官员们听着沈王妃在这里说话,看一看王爷象没事人一样。这位王妃娘娘管事情又要管到这里来了,手不是一般的长。
张堂在外面对着沈王妃行过礼以后,心里这才安心,觉得一件事情了结,和莫厨师一面走一面道:“总要行过礼,才让人看着我这亲戚是有规矩的。”
莫厨师一面奉承张堂:“说的很是。”两个人回到厨房里,就有人开玩笑了:“张爷,王爷王妃前面会人呢,怎么您没有去?”
“我又不是官,当然这样的地方我不去。”行过礼以后,张堂觉得心里舒服,一面检点着还有哪些菜要买,回答的也是漫不经心地不在心上。
厨房里一阵笑声中,朱禄出现在厨房门口,客气地问一句:“哪一位是张堂张爷?”张堂一个激灵就把朱禄认出来了,赶快蹦出来:“大管家,我在这里。”
“王妃让张爷过去一趟。”朱禄立于门口在厨房的一片寂静中说了这一句。厨房里一片慌乱,张堂刚才行礼时是特意换的衣服,这一会儿在厨房里却是重新换的油腻的衣服,这一下子大家都慌了。
朱禄看着这一片慌乱,胖胖的莫厨师第一个过来,把张堂的脏衣服往下脱:“快快,快去把张爷的干净衣服拿来,”
然后还有一个人喊:“鞋子,还有鞋。”足的闹了一刻钟,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张堂重新打扮整齐,看着张堂随着朱禄出去,莫厨师这才手里拿着抹布说一声:“张爷的体面就是我们厨房上人的体面。”
所有厨房上的人一起都点头,一起看着张堂走开的背影说一句:“说的很是。”
大家这才散开各自做菜,今天是比较安静而且做活的人也快,过上两盏茶的时光,有一个在门口洗菜的人跑进屋里来:“王妃往咱们这里来了。”
厨房里的人一起都跑到窗户边上或是门口去看,果然是张堂陪着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带着几个人往这里来了。
“天呐,”不知道是谁喊一声:“快,扫地,把那一摊水再弄干净。”
等到妙姐儿出现在厨房门口时,张堂也想笑了,这屋里这一会儿倒收拾干净了五分之三,兄弟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速。
带着沈王妃一一的看过来:“我要采买就是放在这里,白菜萝卜都是有的,蒋大人说了,不管是死囚还是做工的人,都是要每天有菜有肉,采矿是个力气活,不吃饱了做不动。”
张堂今天很是露脸了,沈王妃叫去问了厨房上伙食的事情,然后回过王爷自己亲自要来看看,这在张堂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这里是面案,”张堂指着一处道:“这里每天都清理干净,用开水烫过砧板和屉布,蒸的馒头也喧和,一顿饭至少一个人是三个大馒头,不够的还有饭。”
妙姐儿看过汤来,是今天正在灶上煮的汤,问一声是猪肉白菜,就对张堂道:“给我舀一点儿来尝尝?”
一个用开水现烫过的碗迅速的送上来,张堂得意洋洋地自己动手给沈王妃盛了半碗汤,知道她不会喜欢那肥肉片子,特意就没有盛。
一众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沈王妃揭开面纱,面纱下是圆润白晰的下颌和嫣红的小嘴,只尝了一口朱禄就弯腰伸手来接了,妙姐儿就把碗给了朱禄,重新系好面纱,对张堂道:“味儿也还不错。”
“是,这个大火上要炖半天,一定吃了不会闹肚子。”张堂说上这么一句,厨房里的人都是一片轻笑声,觉得张堂这句话回得不错。
妙姐儿看了一遍,对陪着过来的蒋家两位舅舅道:“这也还罢了。别处再看看去。”看着沈王妃是围随着出去,蒋家两位舅舅相陪,朱禄乌珍跟在后面,车青不放心,自己也跟过来了,这样的一行人,人数是不多,一个个不是官就是将军,要么就是衣着鲜明,看得厨房上的人如痴如醉。
直到沈王妃走远了,莫厨师才象是从魔怔中醒来,手里拿着抹布又是一声感慨:“别的也还罢了,这样的衣服,这样的……”下半句这样的人物还是硬生生给咽到肚子里去了,说出来一定要有事情。
“兄弟们,今天中午王爷和王妃要在咱们这里吃饭,大家伙儿打足了精神好好露一手。”张堂从屋外回来,脸上分外有光辉,一面指使人:“你去做你的拿手点心,就是你天天吹的那一个千层点心,鸡蛋面粉随你用,是送给小王爷的。”
厨房里这一会儿万众一心,做汤的人更是屁颠颠的:“王妃说我的汤也还罢了……”张堂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也觉得今天真荣耀。
饭后,妙姐儿单独和蒋家两位舅舅在说话:“也不可太清了,也不可太紧着他们,贩私铜的人还是不少,都在集市上候着官员们回去休息的时候上门去商谈。”
蒋家兄弟是住在铜矿上,可是官员们和家在集市上的做工的人,是这里有车一早一晚的回来运送。
听着外甥女儿这样讲话,蒋氏兄弟先是有些愣,沈玉妙再说得直白一些儿:“当官只为钱的人不少,舅舅们当然是清廉的,可是过清不好办事情。”
这句话就到蒋氏兄弟的心里去了,偷铜的人可以杀,可是杀不完这些官员们,都杀干净了哪里找人来做事。
“再好的人到了这里,不出三个月就要出事情。比一比厨房上的张堂,倒还是一老本整地做事情。”蒋家兄弟待见张堂就是这样原因,亲眼在这里看到,刚来到都是好的,用不了多久就不行了。
蒋仲涵道:“集市上花天酒地的去处不少,都是要花钱的,这么勾着也要去挣钱了,俸禄不够用的,眼前都是钱,就要打这个主意了。”邱大人就是这样开始的。
“舅舅们不用担心,就是刚才我的话,只要保证这里一年稳稳地有若干铜出产,就可以了。”沈玉妙再一次对着两位舅舅说一次,自己太清廉,在这一帮子贪官中间只会招人恨。过去几年里,诬告蒋氏兄弟的公事不知道有多少,想来是太清廉,又把得紧的原因。
如果不是朱宣的亲戚,只怕蒋氏兄弟早就要走人了。蒋氏兄弟心里也明白,心里一阵发热,这是外甥女儿的好意,两个人都有些热泪盈眶,道:“明白。”
舅甥三个坐在外间说话,里间这个时候一声轻咳,朱宣从里面缓步而出,身后跟着毅将军,朱宣面不改色地道:“妙姐儿,你说完了话,咱们再去看看那玉石矿去,就离此也不远。”
蒋氏兄弟心中大惊,这里不隔音,妙姐儿刚才说话王爷一定是听到的,原本以为这话是出自外甥女儿的私意,现在看来王爷也是知道的。两个人互相看一眼,心中觉得更有了底气。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玉石矿上也是有做工的人,也有死囚犯,一声巨响以后,一大片山石就崩开来,毅将军看得很高兴,对父母亲道:“打仗用这火药一定是能赢。”
朱宣没有说话,伸出来手来摸一摸儿子的头。车青则让人送上来一个锦盒过来,打开来是一对剔透的翡翠镯子:“这是刚采出来的。”
看一看那镯子成色,朱宣道:“不错。”不想这一片山脉里居然是宝藏多多。”拿起妙姐儿的小手,把镯子给她带上。
沈玉妙则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除了铜矿,盐铁酒等各种税,别的倒是自己的,看一看手腕上的镯子,想一想朱宣每年赏赐给这里的驻兵不少钱,原来如此。
王爷王妃出了门,杜妈妈在王府里开始掌家,若花如音是奉了王妃的命在城里看一看各处的铺子生息,只在外面跑。
府里重新多了对牌,不象以前说一声儿就能领东西出来,银文红花手里拿着对牌往后面的库房里来领衣料:“说是有三种颜色的各色花卉的锦锻,一样拿十匹出来。”
看着银文手里的对牌,管库房的人不能不给,几个妇人一起搬出来堆成小山一样,看着银文红花只是笑:“都在这里了,你们拿去吧。”
一同来的红花倒笑了道:“你不长眼睛吗,我们能拿得动吗?”骂得妇人们急了也回骂道:“小蹄子就会骂人,拿不动,你领这么多做什么?”
“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喝茶磕瓜子,倒挑剔我们领东西,”红花又骂回来:“你们不用急,有一古脑儿撵的时候呢。你们不搬,我们不要了。”
转身拉着银文走:“走,咱们能搬多少就只拿多少。”两个人一个人抱了两匹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一下只是笑:“还怕你们昧下来不成。”
几个管库房的妇人看着桌子上其余的锦锻,也是无可奈何,有一个老成一些的人道:“还是帮着送去吧,这些人都是王妃房里的人,咱们惹不起。总是王妃房里在要东西。”
有一个人只管磕着瓜子道:“理她们呢,几时有这样的规矩,人来领东西我们倒要送过去。我就不信,能一下子把咱们这里的人都撵走。”
心里发愁的是别的事情:“这倒好,一下子咱们都成不中用的人了,新来的杜妈妈把庞妈妈压得也是不抬头,我只是不服这些小丫头,难怪咱们倒不如这些不老成的人。”
“我还是送去吧,”老成一些的人道:“总是端着别人的饭锅呢。”再约了一个不怎么情愿的人,拉了她一起抱着锦锻送过去给祝妈妈。
红花银文迎着一笑道:“你们还肯送来吗?”被丰年骂了一句:“送来就接着,有那样轻狂的人坐着只知道喝茶,怎么不把茶掀了呢,只会回来说,下次再看到,把桌子掀了。”
送锦锻的两个人大吃一惊,现在是越演越烈,先就不走,看着祝妈妈和气,就想着熟悉一下。祝妈妈在喊针线上的人:“这两匹是坐垫,仔细地看着裁,花儿不能弄歪了。”更让送东西的人又吃一惊,这样好的锦锻用来做坐垫,听着领布匹的人回话:“这一匹裁不了几个坐垫,花对正了就没有几个了。”
“如果不够用再去领一些来,”祝妈妈看一看送东西的两个人笑一笑道:“让杜妈妈去说吧,小丫头们说话也尖,再和说话尖的人对上,就是不可开交。”
丰年倚在门口只是笑:“我们都是会挑事的人,所以都嘴尖,要说嘴尖,也是先从我们先说起。”
房里这边在开着玩笑,两个送东西的人觉得坐不住了,勉强喝过一杯茶就出来,走在外面的大太阳地上,两个人不得不商议一下:“看着势头就不对,我表舅家里的闺女在哪一家官儿家里当差,房里的亲随丫头们都是比别人要有体面。这些人只知道乱得罪这些人,以后可怎么办?”
“依我说,我们现在低低头过去,王爷王妃又不会年年在这里住,忍过这一次,还是咱们自在,这里钱给的不少,王府里做事情说出去也好听,从这里出去能去哪里呢。”两个商议定了,这才往库房里来。
路上遇到庞妈妈,看着神气也不是太好,身后跟着几个丫头,见面招呼一声,庞妈妈这才有了笑容:“这是要新买的丫头,说咱们这里人不够用。”
领着这几个丫头过来见杜妈妈,杜妈妈正在房里和若花在算着什么,看到庞妈妈进来,这才停下来。
“这是城里的人牙子送过来的,”庞妈妈现在不得不跑腿,当然是不会高兴,杜妈妈和若花只是一笑,看着送来的几个丫头。
一一的看过来,杜妈妈才道:“我们这房里要人都是要周正的,而且是小姑娘,妇人不要。”眼睛犀利的杜妈妈已经看出来到一个。
“这一个是妇人,刚生过孩子,只是看着面相儿还小,以后王妃再有孩子,当奶妈也不错。”庞妈妈是收了别人的银子,看到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由得讪讪的。
杜妈妈和若花都笑起来,若花的声音更象是银铃一样,刺痛了庞妈**心。杜妈妈道:“王妃房里是不能进的,二门以内也不行,让她留下只能在二门外面做事情,而且我们是签倒的卖身契,以后不雇人,雇来的人该打发的都要打发走。你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二门外面做事情?”
“俺不愿意,俺也可以当奶妈,俺奶水足的很,自己的孩子吃不完,听说这里月银多才来的。”那个小姑娘一样的妇人不愿意。
若花这才款款地道:“小王爷的奶妈都是王妃一有孕就挑好的,属相八字都不能相撞,身子骨儿要健壮,奶妈都是一直有体面的,你家里还有孩子,不分心吗?你以为我们家要奶妈就这么随便就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再好好看看去。”
转过脸来对着杜妈妈道:“让管事的去扬州去买去,要自小儿就会绣活的,又要针线好,又要模样儿好,又要家里是清白的人,年纪不要太大的。这城里的人牙子送来的人一个一个都象蓬头鬼一样,有什么好的。”
杜妈妈也道:“很是,就是眼前打发人走,我们自己省着些人用也就是了。”若花点头道:“就是这样的话,弄来不好的人倒不好。”
兴兴头头的跟着庞妈妈进来的人走进房外就不干了:“把钱还给俺,说什么一准儿能进,又管衣服又管头油的,被她们把俺们说了一个一文不值。”
自然有人进来学话听,杜妈妈神色只是有点儿冷,对若花道:“这个人先不让她进二门吧,这是王妃当初喊她上来的,等回过了王妃再做处置。”
若花挑一挑眉梢,从桌子上端起茶碗道:“我想了这两天了,把库房一一地查过都锁起来,库房上的人都要换过来,昨天是丰年看到的,说有一个库房上的妈妈身上穿的衣服象是库房里的布料做的。
那样的锦绣外面也没处买去,是供奉来的,去年送到这里来预备着王妃来好做什么的,不然就跑到她身上去了。这件的事情太多了。都是东西太多,又太宽松,才这么着。”
“这个主意倒使得,只是想着咱们不敢一下子撵走人,只要把各处东西器皿都一一的点清楚,全部锁了,要的时候再去取就是,人慢慢的就挑上来了。”杜妈妈道:“这样的主意等王妃面前回过了话再说吧。”
如音从外面带笑进来,拍手道:“猜猜我又看到了什么,真是一个好西洋景儿。”进来坐下来先道:“我在花园子里看着人收拾树呢,跑出来几只鸡,不知道是哪一位真是找一个好地方来养鸡。”
“中午把那鸡杀了,正想着吃呢就来了。”若花也开个玩笑:“因为鸡蛋少,所以她们才想着在园子里鸡,想着侍候呢,该夸夸她才是。”
等到妙姐儿回来,基本是已经理清楚了,沈王妃居中高坐,听着杜妈妈把人传齐了来说话:“各处管的东西,凡是上了册子的一一点清楚,没有的也要有碎片交上来,哪一处丢了哪一处赔上来。
从今儿开始,一处一处点过来,各位先回去自己点清楚。明儿早上是按时辰来听吩咐,误了点的按家规来处置。从明儿开始,先从金银器皿查起,后儿是管瓷器……”
房里只是沈王妃手中的茶碗响,或者是轻微的环佩响,听着杜妈妈一一说完退到一旁。妙姐儿对着瑞雪点点头,这才把手里的茶碗送到唇边轻轻地呷一口。
“这儿的人都是不知道规矩,认真听我说一遍。帐房上的事情有事先和绿葵说话,房中额外使用,如看医生等是找银蟾……”瑞雪重新又说一次道:“如果规矩理得好,自然在这里也是各自有头儿,就是我们都不在,也是有人管着,以后再来再是这样的没有规矩,先和管事的说话。”
丹珠也站在沈王妃的身旁,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这些人说话。看着把人都打发走,妙姐儿才看看丹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丹珠摇摇头道:“没有。”妙姐儿倒有话说,看着丹珠身上的自家衣服,道:“她们都要守着自己的本分去做事情,你也是一样,你们山林里的人也是一样。”
为丹珠争取到她穿自己衣服的自由,妙姐儿也自己的道理,民族民风的特色是可以保留的。
“以后你要是坐得住,可以跟着毅将军的先生去念书,让你们在这儿,也不会亏待你们。”沈玉妙慢慢地说完,听着丹珠低下头来道:“是。”
这样的一声“是”,真的是不容易才把丹珠给磨成这个样子。“去吧,随便哪里去玩一会儿吧,要想学针指,去找杜妈妈。”
妙姐儿一直没有问过丹珠为什么又回来,总是觉得她是在家里也受到了委屈,是什么?或者是她家里人惧怕,或者是看到自己山寨的贫穷,头人家里或许是富裕一点儿,可是和这街上的繁华相比还是差得远……
不知道是什么让丹珠去而复返,看着窗外树梢上渐有的绿色,已经是春天了。
毅将军在自己的房里的捧腹大笑,指着丹珠的字:“这是你写的字,你汉话说的很好,也很会骂人,只是一手狗啃似的字,不适合你这山林里最美丽的姑娘。”
“我会写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丹珠在自己家里象来是很得意的,到了这里就落了下风。“想来你以后写封信,别人也看不明白,都勾连在一起,草书原来是这样写出来的。”毅将军看着那字,是自己见过的最不怎么的字。
高高噘起嘴的丹珠道:“为什么我要写信,又不写给你看,你管好不好看。”毅将军不屑一顾地道:“我才不看你的信,你请我看也不看。我只会给冰晶写信。”然后想起来了:“我要给冰晶写一封信,我都忘了。”
也不让小厮们进来,看着砚台里还有墨,拿起笔摊开信准备给顾冰晶来一封信。丹珠很是好奇的一旁看着:“那是你媳妇儿?为什么你这么早就有媳妇儿了。”一个小不点儿。
“为什么你这么大还没有订亲?”毅将军头也不抬,一面挥笔一面回话。丹珠骄傲地道:“我们长大了是自己许亲事,找自己喜欢的人。”
毅将军一下子就是一棍子下来:“真没有规矩,野人。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行呢。”丹珠一扭头就出去了,又骂是野人。这野人两个字是丹珠来到这里,听的最多的两个字。
想想汉人真无趣,一早起来就是换衣服,吃饭也要规矩的坐着,然后再换衣服见人,说话都是一脸的笑,背后都是一把刀,丹珠在园子里爬到了一棵树上,摘下一片树叶在嘴里噙着,看着蓝天白云悠悠,心思又回到山林里。
为什么要回来,家里人很担心,另外再一打听,别人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丹珠是偷跑回来的还是在那里被撵回来的。
然后只能回来,理由多多:“你要留在这里,让金尼夫人知道也会把你送回去。而且我们一向蔑视汉人的背信负义,你答应过回去,就回去吧。原以为会在那里关着你们,对你们不好。既然不是不好,又说绣花好,学一时再回来吧。孩子长大了总会出去飞。”
这样的一些理由让丹珠回来了,夜半时丹珠也是恨的,这不是我的家,为什么我要呆在这里……
一块小石子砸到丹珠脸上,树下是笑眯眯的毅将军:“野人,你又上树了,下来下来,我们找人打仗去,这一次,你可以和我一帮,你力气大,可以帮着我攻山头。”
从树上一下子跳下来,毅将军看着那高高的树,和丹珠落地的轻盈身影,还是摇摇头啧啧嘴:“野人,这么高你也敢跳。”
“你长大了,真的是按别人说的娶媳妇儿?”丹珠拍着自己身上蹭的泥,问毅将军,觉得毅将军真可怜,娶的不是自己心爱的。毅将军嬉皮笑脸地问丹珠:“你要自己找是不是?找一个什么样的野人,才配得上你这个野人。”
一个大两岁,不时的要反抗一下规矩;一个小两岁,说话从来不后与人,就是对着哥哥朱睿也是如此,何况是这个“野人”。
妙姐儿倚坐在碧窗下,手里在看毅将军给顾冰晶的信,对毅将军房里来回话的奶妈道:“让他们玩去吧,让小厮们看着点儿,那还是个野丫头。”
奶妈当然道:“我也自己看着的,不敢放松一点儿,小王爷是什么人,那个丫头又是什么人。”沈玉妙点点头,毅将军的名声就是奶**名声,不信她敢不尽心。
把信还给奶妈:“让人送走吧,提醒着他按时给顾姑娘写信。”父母对于孩子的塑造不亚于公司、环境对人的塑造。每一对父母都是按造自己的想法塑造自己的孩子。
太夫人为朱宣强订了自己觉得好的亲事,逼着朱宣年年去看;妙姐儿和朱宣为自己的儿子安排自己觉得好的亲事,再好好的看着儿子按时去信送东西。
大概丹珠的潜意识里同情毅将军的就是这个吧。
“王爷请王妃换衣服过去,这城外方圆三百里之内的九个山寨和村子的头人就要到了,王爷说出城去玩一玩,随便接一下。”朱寿过来回话。
重新换过衣服,瑞雪和丰年在后面笑,王妃骑马出去带的总是乌珍,乌珍就很得意,回头总是要做一个鬼脸才出门去。
朱宣神采奕奕地在府门外已经上马:“表哥这样才有点儿时间带你出城去,走吧。”看着妙姐儿也上马跟来,身后跟着的还有几个亲信的士兵。
城外一片蓝天白云,白云下面马儿跑,跑着的马上是妙姐儿喜不自胜的声音:“这些真的是我的?”
刚长出一片新绿的草地上,有一群白云一样的羊群,朱宣住马在一旁道:“这羊是你的,”然后马鞭横指:“那边的牛群也是你的。”
沈玉妙在马上含情脉脉:“如果这儿不是有人,表哥,我要亲亲你。”这是自己以前说过的一次,如果有一群羊还有一群牛该有多好。
朱宣含笑道:“晚上让你亲个够,只是不要又忸捏才好。”意有所指的话让妙姐儿又红了脸,把脸转到了一边去。
“表哥再画画,就是牧羊姑娘了。”朱宣继续和妙姐儿在开玩笑:“弄这一群牛羊给你,想着你骑着马在旁边淘气,一定有趣。”只要是朱宣能做到的,妙姐儿的心愿都会达成。
在这草地上都下马,乌珍坐在一处干爽的地面上看着草原和牛羊群,这才自语了一句:“我的家和这里差不多。”
朱寿在一旁听得清楚,忍住没有回话,这要是回了话,一定要伤乌珍的心。只是看着王爷哈哈大笑地看着王妃在淘气,纵马冲进羊群里去找绵顺可爱的小羊儿,每一次都被羊躲开。
这些可怜的牛和羊又糟了一次殃,朱宣不忘了调笑:“你和儿子一样,一个是打鸟,一个是赶羊,真真的是随你。”
九个山寨的人出现时,先是看到一处起了尘烟,奔马极快,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得清楚人,倒有几十个人左右,有男也有女,男的都是粗壮汉子,女的也算是草原丽人。
朱宣在城门外也是点出一支军队来,特意自己出来接这些人,以示自己示好的诚心。这中间有一个是妙姐儿的熟人,是她认识的。
当可以看清楚马上美丽的凤罗公主时,沈玉妙随着凤罗公主越走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公主也老了……
可是更添风韵,有一些女人总是眼角几处皱纹反而更增媚色,妙姐儿看一眼朱宣,再看一眼凤罗公主,不难看出,公主对表哥仍然是有情意。他们两个人总是有几年没有见面了……
凤罗公主毫不吃惊的看着南平王仍然是英俊如昔,这个能干的汉人,搅乱自己的心绪再也不肯负责任,再看看一旁的沈王妃,想当初她就年纪小,如今作了母亲,还是一样的年青美貌。
这城里有一部分的人就是凤罗公主的旧部,是自愿进城里过安定的生活,而这九个寨子的人也大多是公主所约,也有一些是以前就在战场上认识南平王,见识过或是听过他的名声的。
南平王夫妻出城相迎,当然是人人个个高兴,朱宣把来人一一打量过,心里盘算一下,这些人都进城的话也是有地方住的,当然城外可以再僻集市;
妙姐儿把这些人一一打量过,男的就算了,美丽的女人都要看一看不是情意绵绵地看着朱宣,看来看去只有公主最有情意,象是一只打不走的……蚊子吧。沈王妃决定暂时先这么想。
是夜朱宣在王府里大摆酒宴,招待来宾,妙姐儿酒宴当中,推说出去走走,独自步出来,对瑞雪道:“我自己走一走,这里到处有人,你不用跟着了。”
瑞雪答应着,让别的丫头们都退后,自己也退后,还是跟在后面,只是尽量少出现在王妃的视线里。
月夜如水一样漫无边际,这内宅里自从南平王夫妻回来,就到处布满了兵,新城久已不来,朱宣还是小心从上,布在这内宅里五步一岗的士兵是他自己在军中的亲随,都是跟随他多年战场上厮杀过的人。
一栊弯月挂在树梢头,却不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柳梢头。沈王妃在一处亭子上坐下来,手扶着栏杆,看着晕黄而朦胧的月牙儿,突然心里忧伤起来。
我的生活就是应付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现在遇到的都是比自己年纪大的人,以后总归会出现比自己年纪轻的人。
正在想着难过,身后有脚步声和衣裙声,转过头去看时,是凤罗公主跟在自己后面出来了。白天日头下的几丝皱纹在星夜下当然是不见踪影,公主依然是如花照水一般的娇媚,妙姐儿看着她在面前行礼,就象刚才心里突然有忧伤一样,突然这忧伤转变成动气。
“公主早过了成亲的年纪了,为何还不成亲?”虽然再生气,沈玉妙还是尽量克制自己,声音依然是轻柔的。
凤罗公主一向是如丝的媚眼,此时略带幽怨,低声道:“我心早有所属,王妃是知道的。”能让沈王妃嫉妒,可是也不觉得高兴,王爷依然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就是偶尔有一丝笑容,也是冲着所有人。
“这不可能,公主还是为自己好好选一个良人吧。”妙姐儿一口就打消了凤罗公主的想法,直白地表示自己的心思,我不会让你进门来。
亭外有风吹动,凤罗公主想起来以前昭阳郡主说过,沈王妃是如何的有心机,现在看来,倒是她说对了。
“我不会与你争宠。”凤罗公主慢慢才道。好一会儿亭上没有人说话,沈玉妙用指甲抠着栏杆:“这不可能。”
看着眼前的人幽怨更重,还要再说话,沈王妃动了一下身子,绷起小脸儿道:“我累了,公主请回酒宴上去吧,一路跋涉,请多饮几杯才是。”
沈王妃下了逐客令,凤罗公主轻施一礼这才转身走开。妙姐儿过一会儿才不再抠那栏杆,眼前没有了让人生气的人,泪水慢慢就流了下来,我也有觉得累的时候,应付这些打不走的蚊子。
可以遵从古代礼教,可以遵从古代规矩,只是这一点儿上,在我的心里,不想和人分着去爱人。
把双脚促起抱在胸前,妙姐儿把小脸儿埋在膝盖上,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抽泣,越抽泣就越觉得难过。
不时何处有横笛一声,发出一丝呜咽调来,妙姐儿只顾着自己委屈,顾着自己伤心,全没有想到酒宴上的乐声是传不到这里来的,一路经过的花花草草绿树浓枝都是最好的隔音屏蔽。
哭了一会儿,才听到这幽咽催人泪下的横笛声就在身边,抬起泪眼一看,身后坐着的朱宣,唇边一只横笛,吹得正在起劲。
就是这笛声吹得妙姐儿哭完又哭,觉得天下最伤心的人莫过于自己。擦一擦眼泪,妙姐儿抽泣着问一声:“表哥,人家在哭,你吹这么伤心的调子,我更是想哭。”
朱宣这才把横笛从嘴边拿开,心想妙姐儿总算是发现我在了。很是邀功地道:“妙姐儿想哭,表哥来助助兴。”
“什么?”沈玉妙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难道我哭得头晕晕的,耳朵也不好使了吗?看着朱宣手里的笛子,又哽咽着问一句:“表哥应该哄哄我才是,怎么叫助助兴?”
朱宣把玩着手里的笛子,一本正经地道:“眼泪闷在心里不好过,妙姐儿既然要哭,表哥当然要陪你,用这笛子陪着你。”
然后亮一亮手中的笛子,对妙姐儿作一个咱们继续的架势问道:“再来吗?”沈玉妙三把两把擦干净脸上眼泪,夺过朱宣手中笛子,噘着嘴道:“有这样助兴的狭狎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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