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落,寒风起,忙碌了一年百姓们都盼望着冬天的到来。
两坛浊酒、一碟小菜、三五酸友,猫上一冬好不自在。
这日,荒原孤城上的小卒紧了紧宽松的短袄,正打算到藏兵洞里躲躲风寒,不经意的一瞥,竟然发现城外荒原上出现了五六骑,正向他们这边奔来。
小卒顾不上再去藏兵洞,三步两步奔下城楼,去寻上官禀报。
时间不大,几骑来到城下,一位短须青年抬起马鞭对身旁一个更年轻的骑士道:“小虎,这里就是阳关,过了阳关就是家了!”
年轻骑士策马来到城门下翻身下马,抚摸着满是沟壑的城门泪眼朦胧。
“老堡主,我回来了。您放心去吧!”
距两人稍远的地方还有四骑,为首骑士也留着短须,他抬头望向阳关城楼,又回首望了望身后的荒野,万千感慨一下涌了上来。
“我回来了,你们都很好吗?”
骑士们来到城下并未急着叫门,这时城上冒出几个脑袋,对着他们大喊:“喂,你们是什么人?”
头前的短须骑士见城上有人,回了一句:“我们是义王手下。义王万里东归,快打开城门!”
义王是凉王张天赐册封苏和的爵号,来的骑士也正是苏和等人。
苏和离开橄榄谷后与高力分头行事,高力率人去赴半年前与英吉沙的约定,苏和带边遥、战虎、小玉等人先行返回凉州。
城楼上的守卒头目一听是义王归来,连忙命人去开门。
半年前,一支大商队从阳关入境。
此后,朝中大人物就传下令来,要时刻关注义王的行踪。今日来人自称是义王手下,守军们自然不敢怠慢。
在阳关歇了一夜,第二天六骑便离开阳光,疾驰三日,终于来到了姑臧城的管辖范围。
苏和并未急于入城,而是在边遥的带领下,来到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大庄。
庄上居住着上千凉州军户,是个出了名的难管之地。
六人一进庄便引来庄民们的关注,属实是他们太惹眼。
最吸引眼球的当属黑族人巴克,他一身鹊黑,眉眼又都是异域味道,自然被人当作怪物来看。
其实,黑族人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进入了中原地区,只是百姓们难以见到,所以才感到稀奇。
见到人们都向他投来不友善的目光,巴克连忙用围巾罩上了脸。惹得一旁的赫图图也有样学样,把脸遮好。
庄里土地都是无偿分给军户们耕种,所以田地修得工工整整,并不像普通村落里见缝插针的置地。
边遥在前面领路,几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土院门前。
“教官,这就是朴初家。”
苏和点点头翻身下马,扫了一眼面前的土院。
院子很大,但院墙已经年久失修到处是洞。高的地方也就到成人的腰,低的地方可以跨墙入。
边遥正要叫门,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随后便是一个女人的大嗓门。
“都给老娘滚出去!也不擦亮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谁敢动她一个指头,老娘保管打得他回家连婆娘也认不出来!”
听了这动静,苏和与边遥对望一眼,也顾不得走门,直接迈步进了院内。
一排土房前,五六个男人被一个粗壮的女人撵得四处乱逃,女人手里还拎着一根胳膊粗的扁担。
“正婶,你别不识抬举!我是看在乡里乡亲这么多年的份上,不愿意和你们老赵家为难,你以为我们怕了你吗?”
一名腰别官牌的中年汉子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呵斥妇人,嘴上说不怕,但脚下一刻也不停。
追了一会儿,粗壮女人也累的,拖着扁担回到土房前,拉过一张胡床坐在上面,怒目圆睁道。
“回去告诉姓孙的白眼狼,我阿爷在世时没少关照过他,他现在当了管事,就骑在我们这些寡妇头上拉屎撒尿,你问他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正婶,孙管事也是没法子了!他替你们赵家顶了一年,现在县丞那边下了文书,再不交人孙管事这顶小官帽也保不住了!”
“老娘不管他的官帽能不能保住,反正我弟生死不明,谁也不能动他的媳妇!”
苏和等人站在墙边,发现占优的是粗壮女人,也就没再动作。
听了一会儿,苏和也明白了大概,他拍拍边遥让其上前问问。
两拨人边遥都不陌生,人多的一伙是庄上的里正,当年他参加凉兵就是经此人之手。
粗壮女人是赵朴初的大姐,早年嫁了庄上一户郑姓老军户,于是大家就叫她郑婶。
后来老军户死在战场上,她又改嫁了几家,都是过门不久男人就战死沙场。
庄上人传郑婶是个扫把星,从此再没人敢娶郑婶过门,她只能回到娘家寡居。
但郑婶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邻里间有事她都爱跑去主持正义。后来庄上人就把她叫成正婶,意为专门为人主持公道。
边遥没爹没娘,小时候在庄里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被正婶修理。
即便现在年龄大了,见着正婶还是有些发虚。
“里正、正婶,你们先停一下。”
边遥硬着头皮走前,将还要争论的里正一伙人拦下。
“你是谁?想干什么?”
离家两年多,经过西域万里之行的历练,边遥早不是当初那个小家伙,脸被晒得棕褐色,满脸的短须,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
在庄上当里正的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他们一见边遥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里正,我是边遥,你忘了我吗?”
“边遥?边遥?你是边大!”
“谁?边大!”
正婶听了里正的话,顿时从**跳起,疾步来到边遥面前,一把扯住他的前襟左右端详。
“真是你个小兔崽子,快说我幺弟在哪儿?是不是也回来了?”
被正婶拽到身前,边遥顿时尴尬无比。
打也打不成,骂又骂不得,他望向苏和一边,见赫图图和巴克都笑弯了眉眼,连忙伸手按住正婶的手臂,哭丧着说:“正婶,你先别急,听我说。”
这时,里正也上前一把拽开正婶,上下打量边遥吃惊的道。
“边大,你怎么还活着呢?”
“里正,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活着呢?”
“去一边儿去,边大,快说我弟弟在哪儿呢?”
正婶性急,一把又将里正拨开,抢在他身前喝问。
“正婶,朴初他没了。”
边遥话音刚落,正婶手中的扁担哐当一下掉在地上,人也顿时瘫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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