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兰阴影。

那是笼罩在卡塞尔上空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次行动由校董会一意孤行，只为了获得某些既定利益，甚至在人员并不充沛，战术不够详尽的情况下派出队伍。

那场行动中，他们失去了一整代优秀的混血种班底，里面有好几个学生都可能是未来执行局的中流砥柱。

而那次行动的领头人，被誉为和恺撒同样天赋的芬格尔也彻底失意颓废。

昂热对那次事件抱有愧疚，也因此与校董会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在这一次日本海行动的时候，因为过程实在太过于想像，施耐德与古德里安教授曾经就此事进行过讨论，并且聊到了那次事件的真相。

【门】的存在。

“根据这一次的行动来看，所谓的【门】很可能是一种隐喻，对真理之门，也就是真理，根源的隐喻，象征着世界的归溯点。”

“所有的龙王都是【门】内的生物，黑王和白王由根源诞生，并且分化出他们，也让他们带走了【门】内的财富。”

“我们当初不知道这些，也导致了那一次悲剧的发生，这一次的白王任务也一样，如果不是芬格尔能够立刻回神终止潜航器下潜，很可能会触发白王的领域，到时候情况可就和现在不一样了。”

“那是一次悲剧，一次本该避免，但似乎又避无可避的灾难。”

昂热皱眉不解，看向庞贝。

“为什么现在要突然提到它。”

“因为你们知道的真相还不是全部。”

没有丝毫停顿，庞贝和喜欢遮遮掩掩的谜语人不同，作为效率极高的浪子种马，他说话向来都不大喘气，平时说骚话，而当了正经的时候就绝不含糊。

“那一次行动你们留下的记录是【校董想要得到古龙的胚胎，并且早就知道他们具备攻击性】，这没错，但是并不完全。”

“你不觉得奇怪吗？”

庞贝加图索耸肩。

“条件一：校董会想要古龙卵。”

“条件二：校董会知道古龙卵有攻击性。”

“试着把这两个信息和你们最近进行的日本海进行比对，你会得到很简单的结论，那就是——那校董会为什么要派遣芬格尔那群优秀的年轻人去格陵兰？”

庞贝的话里藏着无尽的恶意和寒冷，他并没有打算如此，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应该扔进去海里的，也应该是血统不赖，但死了也不可惜的混血种吧？”

“虽然少，但不至于没有，而且既然知道龙会复苏，那么就不难猜到海底下，人类混血种根本不可能对抗龙族，注定会失败，那打从一开始，至少也应该保存芬格尔这样优秀的血脉。”

“任务目标也不应该是【下潜探索】，而应该是直接写着【下潜，触发龙类反击，并且引到岸上】。”

为什么要下潜探索？

探索一个注定会醒来，主动找上门的龙？

矛盾了。

昂热皱着眉思考起来，他意外地没有想过这件事，和施耐德一样，这件事情也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不愿意过于往深处考虑。

现在看来，似乎的确有些问题。

【为什么校董会要主动追求一个他们明知道不可能拿到的东西？】

除非他们都是蠢货asshole。

……哦，想起来，当时自己好像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下了结论没有细想。

但是现在看来，不至于。

即便校董会再怎么恶心，堕落，他们也的确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们，怎么可能做这种大概率只会导致混血种势力反弹的行为。

能够驱动资本家的只有利益，很大的利益。

大到……忽略风险。

而龙王的卵是100％拿不到的，要拿也是拿到龙的尸体，而这个东西他们有太多了。

所以不是这个。

他们要拿的是……别的什么？

【一个需要优秀到芬格尔这样的人带队，才能够找到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不是龙王的卵。】

格陵兰部队，在任务中，停留在水下那么长的时间里，除了龙和那冰冷的海水外，到底还获得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当时就那么默认了昂热分裂卡塞尔和校董会权柄的行为？

不是愧疚，不可能是，甚至也不会是对于昂热的忌惮。

除非……

【他们已经拿到了】

在那场行动中，他们拿到了什么本就需要的目标。

昂热的脑内刮起了呼啸猛烈的飓风，一切心思开始排列组合，记忆不断回溯，企图回到那数年前，自己所看到的有关于任务报告的一切。

格陵兰行动中有什么是校董知道自己不知道的？

不，没有。

明面上的情报是全公开的。

那就是……

“看似正常的什么，会被忽略的什么……”

同样的龙卵，但是在校董会和昂热眼中不同。

那，在那场行动，学生们明明什么实物都没有带回来，却又满足了校董会的什么需求？

等等。

没有实物。

那……

如果是“固定的信息”呢？

比如说……

“……冰海铜柱！”

那一刻，昂热接近失声。

还记得施耐德的原话吗？

【那是2001年的秋天，有个ID叫‘太子’的人在网上发布消息，说他的拖船在格陵兰海深处捕捞到奇怪的青铜碎片。

他公布了照片，从照片看来碎片上有复杂的古代文字，跟学院秘密收藏的‘冰海铜柱表’完全吻合。】

【冰海铜柱表被认为是罕见的从龙族纪元流传到如今的古物，它曾经矗立在龙类建造的城市中，龙族习惯于用柱子来记录历史，城市的中央就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巨柱。】

【它是今天人类能找到的最详细的龙文资料，记载着龙族的战争史，但我们至今无法解读，因为没有用来对比的文本，那些文字对我们来说只是无意义的花纹。】

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无意义的花纹。

【对我们来说】

昂热忽然联想到了，卡塞尔的情报网络与混血种的暗面是封锁的。

除了贝奥武夫，昂热和其他混血种家族几乎没有太多交流，因为百分之九十的家族都选择了归隐，并且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内，不愿意与外界交流情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忙着屠龙的昂热当然也不会耐着性子一个个摆放，问他们有没有能够解读冰海铜柱的技术。

但是仔细想想吧——

“陈墨瞳的存在！”

庞贝忽然补上一句，他有些雀跃地举起手中的雪茄，大手一挥。

“【人造炼金生命】！”

“烧瓶小人，在烧瓶中诞生出的，全知全能的生命，那绝对不是忽然突发奇想的造物，而是早在很久之前就有所传承，有所目的。”

“而且你知道陈家的另一个孩子吗，那个叫做‘钥匙’的婴儿！”

钥匙，这个名字在混血种界还算出名，不是因为很强，而是因为很怪。

他是中国混血种陈家的孩子，陈墨瞳的弟弟，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小，叼着一个奶嘴儿，穿着印着大大小小奶牛的连身婴儿服，脑袋上还只有些稀稀疏疏的胎毛。

他永远都无法长大，但以此为代价，却有着极高的龙族血统，并且血液特殊，能够打开任何门扉。

打开任何【门】？

晴天霹雳在昂热的脑中爆破炸响，而庞贝也随之咧嘴笑了出来。

“看到了吧！陈墨瞳是链接真理的全知，也就是【真理之门】，而钥匙则是能够打开任何【门】的钥匙，那两个人就足以将帮助陈家窥探真理，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能够这么做，必然有他们的理由。”

说到这，庞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术业有专攻，就像你们这些战争狂总是嘲讽校董会不懂打仗，我们也经常在私底下消化你们不懂办事。和你们这些只会打仗的疯子不一样，商人的嗅觉可是很敏锐的。”庞贝得意说，“我是在很早之前就听说过钥匙的消息的，能够打开一切门扉的能力，在你们看来可能没什么，但我们可联想到太多东西了。”

“虽然陈墨瞳的真实身份倒是在很久之后才被人挖掘出来，但足够校董会重视起这个家族，并且在这个途中，我们也不断收集着有关于冰海铜柱等各种龙类古文献的资料并进行解读。”

施耐德教授做不到的解读，校董会凭借着大量的人力物力，勉强做到了。

而在那之后，便是欲望的开端。

冰海铜柱，那是记载着龙类历史的丰碑。

在这个星球上，历史被分为多个阶段。

由黑白王共同统治的时期——【创世纪】

白王死后，四大龙王分化，黑王权能下降，多种幻想种并存，朝代更迭的时期——【远古纪元】

黑王疑似身死，奥丁发起叛乱的大旗，幻想种全数毁灭，人类与龙共舞的时代——【神代】

奥丁彻底完成了四大龙王的清扫，并且开始对人类进行全方位的暗面统治，直至人类最后的神代英雄亚瑟王之死划开界限，迎来神代终结，也迎来了空白的十世纪——【近代】

而冰海铜柱，并非代指着【奥丁统治以来的近代】

而是更加久远，由龙族统治世界的社会时期。

【远古纪元】

那个黑王曾经生活的年代。

也就是说，校董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着更多的信息，并且不愿分享。

直到现在。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庞贝似乎注意到了昂热那微妙的眼神，连忙举手投降说，“校董会只直到【远古纪元】的事情，又不知道【近代】都是奥丁构建的梦境，自然没有危机感，而校董会是投票制度的，我一个人说出去了这些东西，其他校董会自然会找我麻烦。”

这话不说还好，越说昂热越生气。

他想起来当年藤丸对他说过的话。

【超英电影中，主角团往往都会因为谜语人或者傲娇等各种因素放弃和队友沟通，最后被反派逐个击败。而灾难片里啊，如果是全球性的灾害，就一定会有人类之间的内斗和内耗，最终没办法成功度过危机。】

背叛，内斗，纠缠。

人类直到死亡的恐惧降临的前一刻，都在思考着篡夺更多的利益。

想到这，昂热为心中浮现的答案感到烦闷与失望。

——那现在你们为什么忽然要说出来？

【直到死亡的恐惧降临的前一刻】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撬开这些猎犬的嘴，那只可能是……

“要结束了啊，昂热。”

庞贝叼着雪茄，低声地说着。

“整个世界，人类的文明。我们早就知道了黑王会苏醒，却一直不做抵御，是因为校董会坚信人类的科技能够对抗它。”

“但我们最新研究出来的结果，那个在格陵兰阴影中所勘破的最新密文却显示，那一切都是妄想。”

闻言，昂热嗤笑。

“怎么了，里面写着黑王强大到可以毁灭无数文明，打个响指能杀死半个地球上的人口？”他忍不住开玩笑，但其实这句话是抱着挖苦的心思来说的。

然而——

“比那个更加严重，昂热。”

庞贝的反应超越了昂热的思考。

他轻轻摇头，那本来永远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竟然意外地有些沉寂。

“黑王不是强或者弱的问题。”

“而是只要存在，并苏醒，我们就不可能战胜它。”

他捏住雪茄的一头，手指发白，语气低沉说。

“不是无限接近于零。”

“而是……绝对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