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兄长
盛夏酷暑。

京城的街道肃清一空,两旁整齐列队的是京城戍卫队的步兵,手中的长矛一横,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俨然隔在了外围。

六部尚书携百官在城门候着。

“快去看看,年大将军来了没?”工部尚书吩咐城门守卫前去查看,尽管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炎炎夏日,酷热难当,厚实的官府已紧紧粘在背上,前额的汗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跌落。

人群隐隐有些躁动不安。

“我说张大人,咱们都站了大半个时辰了,这年大将军怎么还没来?”

“已经打发好几波人去看,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这一把老骨头再站下去只怕不中暑也去了半条命呐。”

此话一出,立时有人气不过哼道:“就是,大家同朝为官,同为臣子,同是为皇上效力,凭什么他年羹尧一回京就得叫咱们远迎跪接。”

“哎哟,这话可说不得,叫年大将军听到了,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多等就多等会儿吧,谁让人家权势显赫,妹妹又是宫里的宠妃,连皇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何况是咱们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少说几句吧。”

骤然间,城门口不远处烟尘四起,站在前面的几位官员见状不由都翘首远望。

“年大将军回来了——年大将军回来了——”

“恭迎年大将军回京。”

随着这一声喊,文武百官纷纷拱手跪下,大多数人还偷偷在心中舒了口气,暗自欣喜不必再等于炎炎烈日之下。

两旁的百姓只听有人高呼,也乐得凑热闹,在两边哄闹着想要一看这位年大将军的庐山真面目。

只见一人坐于马背,身着深蓝官服,上头绣有一只麒麟,脚踩祥云,口喷火焰,栩栩如生,神情倨傲,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面对跪地相迎的官员们不过勾唇一笑。

侍从跑到年羹尧身旁低声道:“大将军是先回府,还是先去觐见皇上?”

年羹尧对着虚空一拱手,貌似尊敬:“承蒙皇上厚爱,我一直蒙受皇恩,自当先去觐见皇上。”

侍从吩咐下去,再次压低了声音:“隆科多大人和顿郡王听说大将军回京,差人来问大将军安。”

年羹尧一挑眉,拢了把下颌,颇有些洋洋自得。

圆明园那边颂芝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这消息,她兴冲冲地跑去找年世兰。

“哥哥回来了吗?”年世兰比谁都急,颂芝还未开口,已经抢先问了。

“大将军平定西陲,还朝请安,已经进城了。大将军说要先来圆明园觐见皇上,这会子怕是已经朝着圆明园来了。只是皇上还没有醒过来,不然,皇上一向厚待大将军,必定要拉着大将军说许多要紧的话。”

哥哥可算是回来了。

年世兰咧嘴而笑,脸上是难掩的欣喜。

她随即又想到了一事:“皇上还没醒,那哥哥觐见不成,岂不是要即刻回府了。颂芝,快,快扶本宫出去,本宫要赶在哥哥出宫前见一见哥哥。”

此时,年羹尧已经抵达圆明园,果郡王允礼受苏培盛所托前来。

“年大将军。”

年羹尧骑在马背上,并没有下马的意思:“臣给果郡王请安,臣在西北多年,足疾时常发作,不能下马给王爷请安,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允礼笑得宽容:“无妨,只要不在御前失仪即可。”

年羹尧居高临下:“臣刚入京城便赶来向皇上请安,无奈足疾发作多有不便,还请王爷谅解臣的忠君之心,替臣找一顶软轿来。”

“本王正是来告知年大将军此事的,皇上卧病在床,不宜见人,恐怕要让年大将军白走一趟了,年大将军的心意本王会代为告知。”

年羹尧双目霎时眯成一条缝,鼻息间冒出一声“哼”:“臣的忠心日月可鉴,不消劳王爷大驾,皇上自会知晓。”

“那是,那是。”允礼只继续笑道。

年羹尧见侍从在一旁点头,想来皇上圣体违和之事确实属实,便一勒马头,转身就要离去。

“哥哥留步。”

年羹尧一听是妹妹的声音,脸色由阴转晴,当即从马上翻身下来。

“年大将军的足疾好得可真是快。”阿晋边走边在旁边咕哝了一声。

允礼低斥道:“阿晋,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还不知道吗。”

“王爷是好脾气,可奴才的心是肉长 长的,见不得王爷受气。”

他话已带到,别的什么就与他无关了。允礼走出一段距离,叹了口气,道:“他年羹尧和隆科多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我不过是先帝的遗子之一算不得什么。”

“可王爷终究是王爷,他不过是一个奴才……”阿晋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允礼制止。

这些话,年羹尧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如今见到亲妹妹,他心里只有一百万个高兴。

年世兰远远也见到方才那一幕,知道哥哥对果郡王无礼,虽说不是皇上,但前世这些事情也是导致哥哥最后结局的原因,她免不了说上几句。

“哥哥方才怎么能骑在马上同果郡王说话呢,果郡王再不济也是王爷,皇上的亲兄弟,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

年羹尧一脸不屑:“皇上对先帝诸子都有所忌惮,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从沙场征战回来,立下汗马功劳,还会比不上先帝的一个遗子?”

“他是王爷,哥哥这么说一次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若被有心的人听了去,保不准怎么编排哥哥。”

年羹尧一“哼”:“我看谁敢。”

哥哥脾气倔强,同自己是如出一辙的,本以为很简单的事,如今却忧心忡忡,这样的哥哥,怕是自己劝了也未必都会听进去吧。

年羹尧见年世兰脸色不佳,忙大笑着说:“我看妹妹你啊,是不是在宫里待久了,这心眼也小起来,你是皇上的爱妃,我是皇上的大舅子,可不是至亲骨肉吗?咱们和皇上才是一家子,那果郡王是皇上的兄弟,可皇上对十四爷怎样,你也是知道的,那才是亲兄弟。”

年世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皇上病着,不知道此事,不然定要怪罪了。”

“你这是怎么了?”年羹尧听妹妹的口气似和以往不一样,“是不是那个皇后给你气受了?”

年世兰深吸一口气:“皇后哪成得了那种气候。何况如今皇上病着,后宫里的人哪里还有那个闲情去争宠。”

“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哥哥刚来恐怕还不知道,前次温仪公主生辰,遇到刺客,刺伤了皇上,皇上到如今还没醒过来,太后不准旁的人去侍疾,也不知道皇上如今怎样了。”

年羹尧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心下疑惑:“往常武将回朝是不允许带兵的,先前我收到手谕却允许我带一万人马回京,就驻扎在城外。”

“那皇上定是信任哥哥,哥哥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那是自然。”年羹尧笑着,“恐怕过几天京城会不□□生,你就在宫里好生照顾自己便是,有哥哥在,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害怕。”

年世兰点点头。

“哥哥……”她突然叫道,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哥哥。”

在此之前,她想了无数遍今日的场景。若告诉哥哥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哥哥必然是不会相信的;她也想过直接劝说哥哥解甲归田,但看如今的样子,哥哥定会以为她是在无理取闹。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旁敲侧击,警醒哥哥。

这样,至少哥哥听进去了,会想办法替自己和年家留退路。否则,最好不过是敷衍应了自己。

“妹妹近日闲来无事,就寻了本书来读。”年世兰仔细观察着年羹尧的神色,见并无不妥,便继续道,“书中说到一个人,叫韩信,领兵打仗十分厉害,就和哥哥一样,相必哥哥也知道这个人吧。”

“嗯。”年羹尧一挑眉,记忆中妹妹从来没有这般对自己说过说。

“书里说,韩信是西汉的开国功臣,为汉朝的天下立下赫赫功劳,只是最后却被安上谋反的罪名被处死。”

年羹尧一笑置之。

“好妹妹,哥哥知道了。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哥哥觉着这话说得颇有道理。你从小就不爱看这些书的,今后也不必勉强自己。”

哥哥是没有听进去吗?年世兰急了。

“哥哥——”

“好了,你的话哥哥听进去了。你回去安心休息便是,哥哥改日再来看你。”

年世兰无法,只得目送着年羹尧离开。哥哥那句听进去了,也不知道真的听进去了几分。她总觉得莫名地不安,比前世她复位后皇上对她好时更加不安。

希望一切都只是她杞人忧天了。

年羹尧出了圆明园,一群人候在外头,近侍见他出来,迎上去问道:“大将军,这是直接回府吗?”

年羹尧一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你去隆科多的府上,就说本将军回京,邀他到府上一聚。” 展开全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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