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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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遂找到周念的时候,周念已经被转移到轮椅上,正在抽血。

在东济护士相当专业温柔的情况下,周念都挨了两针,她的血管太细,扎进去以后抽血也相当困难,再加上贫血严重,出血速度相当缓慢。

三小管的血抽完,周念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鹤遂注意到她抽过血的地方有些青紫,对护士说:“我想要一块热毛巾。”

护士:“好的。”

东济医院的服务是一流的,每个护士都十分亲和有礼貌。

很快,护士拿来一块消过毒的白色热毛巾,递给鹤遂。

鹤遂来到周念的轮椅旁,将毛巾敷在她抽过血的手臂内侧位置。

周念感受不到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手臂上。

她用另一只手探去。

周念摸到男人修长的指和一块质地柔软的毛巾,她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拨开,抿着唇一言不发。

抗拒的姿态很明显,她还是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触碰。

鹤遂的眸色深深,眼底一丝光也没有,全是落寞和黯伤。

只是站着,就如一处被人忘却的遗迹。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神伤,眼见周念被护士推着去做下一项检查,立马抬脚跟上去。

接下来,周念分别进行各项检查,照脑ct和肺ct,还做了头部核磁共振和心脏彩超等等。

做完这些后,周念被送回顶楼的vip病房。

病房位于33层的顶楼,是个面积约300平的套房。

内里采用落地窗设计,站在设有病床的卧室里,就能俯瞰云宜美丽江景和整座城市的灯火阑珊。

此外还有待客用的客厅,装潢精美的餐厅,和单独的会议室和书房。

周念被送到卧室里,她被放在柔软舒适的大**,旁边响起护士的声音:“周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检查结果出来后韩医生会过来。”

周念没有接话,她根本就不想治。

一个自愿溺亡的人是不会有求生欲的。

眼下的周念正是如此。

“鹤先生,现在给您的伤口换药。”护士推着医疗推车来到鹤遂面前,用手势示意,“您就坐沙发上吧。”

鹤遂在沙发上坐下,主动解开黑色衬衫的纽扣。

纽扣一颗一颗地被解开,露出男人冷白色的结实胸膛和块垒分明的腹肌。

以及染血的绷带拆开后,还没有拆线的腹部伤口,缝线正在出血,伤口恢复的情况并不乐观。

护士给他的伤口进行止血处理,重新上了药后用纱布重新包好,又缠了一圈绷带。

护士叮嘱:“伤口要多多注意哦,不能再撕裂了。”

男人态度冷淡地嗯一声,似乎压根没往心里去。

落地窗外是还未放晴的阴寐天空,一条去向不明的江正流向远方。

护士离开后的卧室里陷进一片沉寂。

周念知道鹤遂没有离开, 他就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呼吸着同一处的空气,或许正在凝视着她。

她猜想得一点儿都没错,鹤遂已经从沙发处来到床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地上铺着地毯,所以周念没察觉到脚步声。

她自顾自地轻声开口:“你知道你在做无用功对吧?”

一片沉默。

隔了很久后,才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念念,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根据声音的方位判断,周念知道他就站在床尾处。

她又说:“可我现在和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鹤遂的黑眸微微一闪。

他听她接着往下说:“我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去死,我每天都会想好多次各种各样的死法,摔死,流血过多而死,被车撞死,溺死。”

听到溺死两个字时,鹤遂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噤。

当年宋敏桃和宋平安浮尸水面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让他的血液在一瞬间骤冷。

周念刚躺下没多久,就觉得烧心得严重,胃酸一路顺着食管反到胃里,呼吸着的空气也是灼热。

她不能这么平躺,得靠着,不然马上就要吐。

察觉到她有要起身的动作,鹤遂立马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哪里不舒服?”

周念没有回答他,一如既往用胳膊挥开他的手。

她自己将枕头竖了起来,无力地靠了上去。

刚靠上又开始剧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感受到呼吸困难,开始张大嘴巴大口地呼吸,胸口剧烈紊乱地起伏着。

这样的她吓坏了鹤遂:“念念?”

他急忙去按了床头的呼叫铃,俯身弯腰询问,“哪里不舒服?喘不过气?”

周念早就有呼吸困难的症状,不过每一次她都能蒙混过关,没有被死神她的脖子。

此时此刻,她骨子里的倔强弥出来,非要剩下的话说完才肯罢休。

“我、我就是想看看,苦难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剧烈地呼吸一大口气,再接着喘气的功夫急促说出,“也想看看,我这具身体的极限在哪里,因为变成如今这样,都是我咎由自取。”

“……”

鹤遂的膝盖软下去,人伏在她的手边,嘶哑地哽咽道:“你先别说话了念念,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周念有着自己的固执,她冲他摇摇头:“那天的我不该去找你说话的。”

鹤遂陡然怔住。

一时间,他连呼吸都忘记了。

周念喘息着,说:“就是你砸烂肖护车的那天,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开始,后来的我也不会从身体里掏出如此多痛苦。”

鹤遂完全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后悔和他认识,后悔和他所有的一切。

用三两句话便抹杀掉他和她的所有过去。

“所以——”她说着竟开始笑了,“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活该,怪我太过相信你,怪我自己把你当救命稻草。”

“……”

话音刚落下,周念就听到一记很响亮的耳光声。

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数不清的多少个。

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响。

他打人有多狠,周念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对自己也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周念没有阻止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低低的嗓音在旁边响起:“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刚说完,两名护士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卧室。

护士看到鹤遂时同时愣了一下。

她们知道那就是销声匿迹大半个月的影帝鹤遂,此时此刻正跪在周念的床边,两边脸颊上面遍布清晰错乱的指印。

他的双眼是猩红色,下眼睑全是淡青,也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

总之,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鹤遂见护士进来,保持着平静说:“她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麻烦看看。”

护士:“那先上个呼吸机,具体治疗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好。”

护士给周念戴上氧气罩后,来到鹤遂旁边小声说:“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麻烦您到会议室稍等片刻。”

鹤遂嗯了一声。

离开前,他对周念说:“我很快就回来。”

周念没有理他。

-

鹤遂来到病房里自带的会议室等着。

桌上摆着一颗仙人球,长满尖锐的刺。

他随意在一个座位坐下,盯着仙人球上的其中一根刺发呆,耳边不停回想着周念说的那些话。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韩老拿着一大堆检查报告单走了进来。

韩老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说:“我先给你简单说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她全身上下都是病,多处脏器衰竭,功能不全才导致五感的丧失。这个病的死亡率最高可以到20%,毫不意外,如果再不对她治疗的话,她就会成为那20%中的其中一个。”

鹤遂紧盯着的那根刺,在这一刻,刺仿佛直接扎进了他心中。

带来难以抵挡的尖锐疼痛。

韩老继续说:“她现在还有严重的抑郁,也不奇怪,这样的情况想不抑郁都很难。”

如此静谧空间里,悲伤不会显得突兀。

韩老看见男人深深垂下了头,肩膀有些发颤,像是在隐忍地哭泣,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是很快,韩老看见一滴泪落在了黑亮的桌面上。

韩老想到在之前在办公室那一幕,还是选择多嘴一句:“我觉得你也应该做心理测试。”

顿了下,补充:“我治疗过几个多重人格的病人,进行人格整合,效果都很不错,如果只是双重人格,会让治疗更容易进行。”

听到这里,鹤遂停止颤抖,他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睫被泪水打湿。

被红血丝包裹着黑眸里全是破碎和不堪。

他对韩老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他还不能死。” 鹤遂这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还有存在的价值。”

“你的身体里除了他还有别人吗?”韩老记得这个他的名字,叫沈拂南。

“有。”他说。

韩老推了推眼镜,问:“你怎么知道?”

鹤遂:“我们说过话。”

韩老追问:“你们怎么说话?”

鹤遂:“写在纸上。”

韩老顿了顿,又问:“你和他们上次说话是多久?”

鹤遂眸光一闪,记忆被拉回到遥远的一个黑夜:“四年前。”

韩老:“和沈拂南呢?”

鹤遂:“半个月以前。”

……

韩老还想问点什么,鹤遂却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话题重心拉回到周念身上:“现在要怎么让她好起来?”

韩老把检查单摞在一起,翻看着说:“目前就是会通过静脉营养的方式维持她的生命,先把她身体养起来,同时配合抗抑郁药物的使用。”

“嗯。”

“任何精神类药物都是起个辅助作用,还是像我说的,要想她真的好起来,就要从病根上入手。”韩老看着他说,“尽量让她心情保持轻松愉悦,会对她的病大有帮助。”

“好,我明白。”鹤遂站了起来。

韩老在他离开前,又说:“治好她以后的话,你也会治治自己吗?”

鹤遂脚步一顿,眸底晦暗不明:“也许。”

也许。

那就是不会。

韩老没有再劝,眼角皱纹里褶出通透:“祝你好运。”

-

会议室外面就是客厅,鹤遂打开门,看见郁成等在客厅里。

韩老后脚跟着出来。

等韩老离开病房后,郁成才开口:“生导打过电话来,问我你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没敢说……”声音逐渐弱下去,“说是京佛那边已经在筹备开机,让你尽快回去。”

鹤遂想都没想,就说:“我不会回去。”

郁成:“可是——”

“没有可是。”鹤遂打断他,“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只会留在这里陪着她。”

郁成疲倦地搓了把脸:“那你什么都不管了吗?遂哥,你知道有多少粉丝在等你回去吗?她们那么喜欢你支持你,你就要这样辜负了?”

鹤遂转过脸,漆黑的眼里渗出寒意:“辜负又怎样?”

郁成被怼得哑口。

“对我来说,辜负所有人所有事都无所谓。”他的脸上有着一种绝对的决然,“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我再也不会离开她。”

“……”

郁成困惑不已,问:“遂哥,明明是你之前对那个姑娘很冷漠啊,还说不认识,现在又这样,我是真的不理解。”

鹤遂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躲在拐角处的周念也同样不理解。

她听到了鹤遂和助理的对话。

他说不会回去,说辜负所有都无所谓,只不会离开她。

他为什么要这样?

并非周念故意偷听,在鹤遂和韩老谈话的期间,她摘掉氧气罩下床想离开。

只是环境陌生,让她举步维艰。

她只能摸着墙壁缓慢地移动,没想到这房间太大,挪了半天才刚到客厅拐角,又正好听到两人对话。

鹤遂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拐角处的周念。

她纤瘦而立,整个人是弱不禁风的虚弱,在空气里摇摇欲坠。

他快步走上去,什么都没说,轻而易举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重新把她抱往卧室。

“不管你这次做什么,我们都回不去。”周念在他怀里轻声开口。

“我知道。”他低低地说,“你要是真的想离开,就赶紧好起来,重新恢复五识从这里走出去,到时候我也不拦你。”

周念沉默了下,说:“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没有回答。

鹤遂很清楚自己在撒谎,他根本做不到,他不会放任她的离开。

他刚把周念放到**,郁成就拿着手机冲了进来:“怎么办啊遂哥,生导又打电话来了,说让你接电话。”

“我没空。”他说。

“生导说要是你不接电话,他马上过来找你。”

“随便。”

鹤遂语气冰冷,动作却极尽温柔地帮周念拨开脸庞的一缕发丝。

周念听见郁成慌里慌张离开的脚步声,又听到上方落下鹤遂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不敢奢求别的。”

“我只想要你长出新的血肉。”

最后,他说:“念念,我要你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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