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派拿着咖啡走进办公室，抬头间敏锐地察觉到同事们的目光有些奇怪，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乔乔从另一边探出头冲他拱了拱手。
“恭喜啊。”
彭派一愣：“什么？”
“你没收到邮件吗？”乔乔问。
彭派拿出手机查看邮件，嘴上解释道：“我一大早就出去谈事了，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看。”
邮件里是一份转正名单，彭派扫了眼自己的名字，就往下拉到底，但一直没看到乔乔的名字。
他抬头看着乔乔，欲言又止地收起手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没事的，你这么厉害到哪都会发光，”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官方，不免有些丧气，“哎，为什么呀，你这么努力。”
乔乔笑了笑：“这个世界又不是什么事情光靠努力就会有回报，你别这么看着我，搞得好像你对不起我一样。”
她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听说这次熏阳去美国，老李打算带你一起，要是那边市场好的话，可能要两三年才能回来，你去吗？”
彭派手上夹着一支笔，停了一会指尖才一弹，带动笔身绕了一圈。
“会吧，反正我在这也没什么牵挂了。”
乔乔冲他伸出手：“祝你顺利。”
“你也一样。”彭派轻拍了一下她的手。
等乔乔返回工位上，他才从抽屉里拿出小猪佩奇的钥匙扣，他原本想把它扔了，但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麦司冲当初愿意为了梅微微放弃游泳，想必日后也不会欺负她……
或许这辈子也见不了几次面，就当是旧物收藏好了。
彭派将它放进角落的盒子里，看了好一会，才彻底关上了抽屉。
麦司冲找美玲老师办理离校手续，梅微微半道跟他分开跑着去上陈教授的课。
陈教授按照惯例对差点迟到的同学一顿数落敲打，结尾时突然话锋一转说，跟业界有名的一位康复师商量了一下，让他们业余时间到对方那儿实习，他甚至还将实习老师请来了。
众人顿时心里一紧，目光直直落在了教室门口，不料林百汇清了清嗓子，直接在他们中间站起身。
林百汇的父亲是陈教授的学生，毕业之后去国外留学了好几年，回国之后便开了中医馆，算是国内为数不多，能够把中西两种治疗方法结合在一块运用的医师。
众人小声地起哄，林百汇挠了挠头，一脸不好意思地介绍自己家的宝芝堂。
梅微微啧啧称奇，林百汇家竟然好几代都是专攻康复治疗的医师，没想到平时的书呆子，竟是中医世家的小公子。
或许她第一次见他时，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不仅是普度众生的光，还有人民币的光。
中午四人一块坐在食堂里吃饭。
梅微微忍不住“审问”林百汇：“班长，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和陈老师认识啊？”
“我爸不让我说，怕觉得我和老师关系太近，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梅微微摇摇头，十分羡慕：“你这个起点，已经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了。”
林百汇腼腆地笑了笑，低头扒了几口饭，过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递给她们看。
手机上是一张海报，海报顶端落着粗体大字“国际大学生锦标赛”。
林百汇咽下嘴里的饭：“月底省体育馆举行的国际大学生锦标赛，大三的学长问我要不要去做志愿者，你们有兴趣吗？”
梅微微正在和麦司冲聊天，只匆匆扫了一眼。
张雨欣支着脑袋，毫无兴致：“又没有钱赚，干吗去当苦力啊。”
“增加社会实践啊，这样下学期的社会实践课学分就没问题啦。”
梅微微无奈，不愧是小中医兼尽心尽职的小班长，林百汇连下学期的学分都想到了，而她，甚至都没记住下学期有社会实践课。
张雨欣耸耸肩：“我没什么兴趣。”
林百汇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为什么？”
张雨欣有些茫然：“什么为什么？”
“我这个学期的目标，就是咱们康复班每一个人都能够成绩达优。”他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了本子，“我算了一下，除了这学期的专业课之外，我们还可以……”
张雨欣皱眉，一脸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林百汇撂下笔，有些着急：“我想跟你一起参加活动啊！”
众人一愣，张雨欣最先回过神。
“那下次你就直接一点邀请我不行啊？”
林百汇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那雨欣，你愿意跟我，还有微微、君君一起参加活动吗？”
张雨欣点点头，林百汇立马就开心起来，梅微微和君君对视一眼，转头冲他俩一阵挤眉弄眼。
“你们！有故事啊！”
林百汇笑了笑，伸手抓住了张雨欣放在桌上的手，任由她们起哄也没放开。
“哎，不对，怎么君君和我也要参加志愿者活动了？”梅微微后知后觉问。
林百汇理直气壮道：“因为我们康复班的人就是要一直在一起啊！”
四人面面相觑，顿时乐出声。
梅微微嘴边像压着一颗牛奶糖，整个人都因为这点甜而兴奋起来。
她以前总是在转学，哪怕有难得交好的朋友，也只能一块待一段时间，等转学之后，感情疏离，便会失去联系。
还是第一次，她能够跟大家，一直在一起。
梅微微心里正感慨，李黛西突然在宿舍群里疯狂艾特她们三人，让她们到游泳馆集合。
梅微微觉得奇怪，下一秒李黛西的信息便跳了出来。
——快点，麦司冲要和夏睿比赛了！就在游泳馆！
张雨欣和君君显然也看到了短信，同梅微微一块站起了身，林百汇作为唯一不知情的人，刚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就被张雨欣拖离了座位。
他们赶到游泳馆，麦司冲和夏睿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各自的泳道里做热身运动，丁一拿着口哨一脸兴奋地站在中间。
他们坐成一排，有些好奇地压低声音说话。
林百汇问：“他们怎么突然要比赛了？”
张雨欣一脸了然地看着前方：“看似比赛，实则是要和解了。”
“这也太燃了，完全是电影里的情节吧。”李黛西感叹一声。
君君点头认同，心里隐隐有些开心。
“他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比一场了。”
丁一绕到终点站定，拿着秒表倒数三个数。哨声一响，麦司冲和夏睿几乎是同时跳进了水里，冲了出去。
众人顿时一阵紧张，如坐针毡地站起身，围在了水池边，麦司冲和夏睿的速度相差无几，溅起的水花模糊了两人的身影，一时之间看不太清谁更快一些。等他们触壁猛地蹿出水面，众人才齐刷刷转头看着丁一。
丁一咽了咽口水：“冲哥，50秒22，睿总50秒……56！”
麦司冲抹掉了脸上的水，撑着池沿上岸，夏睿紧随其后，站在了他身旁。
“啧，你看吧，搞那么复杂干什么，是就是，死就死，看我不痛快就打一架，不甘心就比一场，搞那么多事出来，我都替你丢人……喏。”
麦司冲握拳举起手，伸到他眼前。
夏睿笑了笑，在他手上碰了碰：“我终于跨过了这一秒……谢谢你，冲哥。”
“谢有什么用，请吃饭吧！”麦司冲拆下泳镜，挂在手指上转了转。
丁一最先反应过来，嚷着要找饭馆，坑夏睿一顿。众人一阵哄笑挤在一块，商讨去哪儿吃饭。
梅微微站在一旁，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这是她第一次能够和朋友们这样待在一块，他们七人一块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从疏远到渐渐靠近。
她原以为她永远都无法拥有这样的感情，但现在她体内的电流消失了，身边还拥有一群好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走去……
“微微发什么呆啊！过来啊。”李黛西对她招招手。
梅微微应了声，跑过去时总感觉自己是踩在蓬松柔软的云里，每一步都是无法比拟的欣喜。
02
夏睿不仅当面和麦司冲道了歉，还跟霈霈教练坦白了所有事情，并决定主动退学，重新回去参加高考。
大家送别夏睿之后，丁一便提议一块去麦司冲家开party。正巧麦家父母不在家，丁一的熊心豹子胆一下就窜了出来，点了一堆啤酒小吃，乐呵呵得举杯欢庆，大有要醉生梦死一场的意味。
麦司冲昨晚一时兴奋喝多了，被丁一扶进了卧室里休息，他脑袋昏沉沉的，一觉睡到了天亮，等再次清醒时，才发现丁一他们故意将梅微微扶上了他的床。
宿醉一场，他脑袋里乱得跟糨糊似的，清晨睁开眼看见梅微微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梅微微迷迷糊糊地亲了他一口，他才猛地在**蹦起身。
梅微微显然也以为是大梦一场，瞪大眼看清麦司冲时，差点尖叫起身。
丁一他们昨晚便离开了，还贴心地将垃圾都带走了。
麦司冲洗漱一番后，去厨房给梅微微煮面，梅微微过意不去，执意要给他挑鱼肉上的刺，不料鱼刺没挑干净，害得麦司冲差点被鱼刺卡住喉。
梅微微一脸愧疚，从包里拿出了礼物递给他，作为补偿。
“这是礼物，祝贺你顺利进入省队。”
盒子里是一只皮卡丘的手表，麦司冲捏着表带上的皮卡丘笑了一声。
梅微微挠了挠脸，有些羞赧道：“你不觉得幼稚吧？”
“谁敢说幼稚，我饶不了他，”麦司冲将手表戴在手腕上，看了看，“你放心，除了训练我会时时刻刻戴着的。”
麦司冲抓住她的手：“你等我洗完碗，今天一天我都是你的，你想去哪儿玩儿什么，我都陪你去。”
梅微微忙不迭点头，眼睛笑弯成两条好看的弧度，麦司冲刚想说话，手心突然被电了一下，他心下一慌，低头去看梅微微。
梅微微扬了扬手上的手环，手环上的绿灯一直亮着。
“放心啦，就是静电！”
麦司冲松开手，弹了一下梅微微的脑袋：“那你等我一会儿。”
梅微微和麦司冲玩了一天，晚饭后接到梅妈的电话，才不得不跟麦司冲告别回家。
她刚踏进家门就抱住了梅爸和梅妈，他们夫妻俩原本坐在一块看电视，梅微微硬生生挤在了中间，一手搂一个人。
梅妈妈笑话她：“我们家微微怎么越长大反而越爱撒娇了？”
梅微微软着声说：“我不管，就要这样抱着你们，我小时候最羡慕别人家小孩，能够随时随地钻进爸妈的怀里，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但我就不行，总要战战兢兢，克制再克制，生怕电到你们。”
梅爸爸摸了摸她的头，怕她难过，便估计拆她的台。
“就这样你也没少电。”
“爸！！！”
梅爸爸顿时一乐：“我没说错啊，只是你这个电啊其实也没多大威力，又电不死人，还能帮你找男朋友，多好。”
梅微微原本软软地躺在他们中间，闻言立马坐直身。
“麦司冲可不是我电来的，他是真的喜欢我！”
“哎哟，”梅妈瞅着梅爸，冲他使眼色，“你看看，女大不中留吧，我看你这个爸爸的地位啊不保喽。”
梅爸配合着叹气，还故意抬手抹了抹泪。
梅微微转身抱住他，乖乖依偎在他怀里：“我还是很爱爸爸的，你们放心啦，我永远都是最爱你们！”
“爱归爱，定期检查少不了啊。”梅妈提醒她。
梅微微站起身回房间，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我知道啦！记着呢！”
梅微微回到房间就和麦司冲对视频，两人约好明天一块去露营，梅微微因为要抢锦标赛的门票，便早早挂了视讯。
她原本以为抢票很简单，但不想网络线那边蹲守了一堆人等着抢票，她紧盯门票，狂按鼠标都没抢到一张。幸好后来她想起林百汇提过的志愿者活动，才稍稍安下心，只要能去看麦司冲比赛，当免费劳动力也无所谓。
她趴在**给麦司冲发信息，告诉他，她即将参加国际大学生锦标赛，复建志愿队。她房间里亮着灯，一旁还未关上的电脑还停留在抢票界面。
梅微微看着手机打字，打完最后一个字时，脑袋里突然快速抽疼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像是被电流闪过，模糊了一瞬。她用力眨了眨眼，恍惚间看见手环上闪过一道红光，但上面显示她的心率只有83。
“真奇怪……我眼花了？”
梅微微困惑地卷起被子，翻了个身。
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放置在一旁的电脑界面忽然闪了两下，满屏都是银色闪光，过了两秒之后，界面才再次恢复正常。
梅微微一晚上都浑浑噩噩地抱紧自己，她卷着被子，将脑袋一个劲地往枕头下塞，周边没有风，也没有冷气，但她总感觉浑身都冒着寒气，手脚一阵一阵的疼，她抱着脑袋，满头大汗地呜咽出声。
晨光熹微，梅妈推开门喊梅微微起床吃饭，她刚拉开窗帘，转身就看见梅微微痛苦地缩在角落里，周身的电火光忽明忽暗。
“微微，你怎么了？！”
梅妈妈下意识上前想要触碰梅微微，手指却被电流击中痛呼出声。梅妈着急得直跺脚，往外喊着梅爸的名字。
过了会儿，梅微微穿着透明的绝缘连帽雨衣和手套，脚踩塑胶雨鞋，全副武装地坐在车里，被梅爸爸送到江老的研究所。
梅微微到达研究所时，身上的电流已经消失了，疼痛也莫名一消，只是脸色有些憔悴。她手指上夹着两个夹子，江老坐在仪器前观察她的电波图。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梅微微：“你上次为了去掉身上的电，有没有做过其他事？”
梅微微摇摇头看向地面，明显有些心虚。
梅妈妈着急地在她身旁走来走去：“你快说啊！到这时候了，你还想隐瞒什么！”
“我……”梅微微犹豫着小声说，“我……吃了倍他乐克……一整盒。”
众人大惊失色。
梅妈气得眼眶都红了，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哭腔。
“医生，还有别的办法吗？您一定得帮帮我们啊，她才刚20岁，她出事了我们怎么办啊……”
江老皱着眉看了看仪器上的数值，又看了看打印出来的心电图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他叹了口气：“心率没有任何问题，以前心跳就决定她平时是否非自主性放电，有手环就能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下是安全的，但现在……”
梅微微脸色一白，感觉身体的血液都停止流动，寒意从头到脚落了下来。
“……从检查结果来看，电反而更不稳定了。”
不稳定的意思是……她体内的电流随时都有可能失控，而且她无法预知……
她成了比以前更可怕的怪物。
03
“我先给你开点苯巴比妥片，服用之后24小时内神经都会处于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不会轻易放电，但因为这是强效镇静剂，人会很嗜睡。接下来，建议你们找个人少的地方，不要和外人接触，待上半年看看，或许会好转。”
江老的声音像是自带复读键一样，反反复复在梅微微脑袋里循环播放，她只要稍微走一会儿神，这段话就会将她从无边无际的虚妄里拉回来，压着她的脑袋，让她认清现实。
她需要服用药物才能让体内的电流平稳，但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就是嗜睡，为了保持清醒，她必须喝很多的咖啡，而且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她最好是待在一个除了父母之外，鲜少接触旁人的小地方——她的未来就是一个由电流制成的牢笼。
其实也不是多难受，起码父母在身边，虽然少了人际交往，但省了很多麻烦，按时吃药很简单，休学的时候反正无所事事，也不一定得靠咖啡清醒。比起活下去，这一切都不算太难，只是……
麦司冲的手机开着扬声器，他一边收拾东西放进房车里，一边和电话那边的教练说话。
“司冲，你明天归队之后要加紧训练，我打算安排你参加今年的锦标赛和冠军赛……你那边怎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麦司冲笑着看了梅微微一眼，转过头开心地说：“我和女朋友在湖边玩儿呢。”
“行啊小子，有女朋友了。你可真是我队里第一个，要不是你成绩好，我肯定得禁止你谈恋爱。不许因为女朋友的事儿分心啊，要是因为谈恋爱，拿不到奖牌，看我怎么对付你。”
麦司冲笑着坐在一旁回话，但梅微微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未来的一切都不算太难，只是……她的生活里没有麦司冲了。
真奇怪，她可以接受自己是一个怪物，却无法接受，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人。
他的胜败与她无关，他的喜怒哀乐，她也无法得知，等他真的站在世界领奖台的那一天，或许她也只能隔着网络线为他庆贺。
梅微微的兴致一直不高，偶尔还会走神犯困，麦司冲将一切安排妥当，陪着她去湖边闲逛，才忍不住问出口。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我看你带了很多咖啡，”麦司冲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的脸，“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
梅微微的下眼睑一片青黑，显然是没休息好，麦司冲抬起手想去碰一碰，梅微微却如临大敌往后一仰。
麦司冲的手僵在半空，有些茫然：“怎么了？”
“没、没事，我就是昨晚想着要跟你出来玩，太兴奋了，”梅微微的视线往他身后一扫，话锋一转，“我看到羊驼了，好可爱啊，我们过去吧。”
梅微微边说边绕过麦司冲往前走，麦司冲不明所以，但下意识跟着对方走。
梅微微从饲料槽里拿个饲料去喂养羊驼，她以前只在网络上看过他们，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她方才不过是为了转移麦司冲的注意力，随口一提，但现下倒真是觉得有些乐趣。
她盯着羊驼观察了好一会，转头时才发现麦司冲远远地站在一旁，一脸戒备。
梅微微的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忍不住笑出声：“你居然害怕羊驼？羊驼多可爱啊，有什么好怕的！”
麦司冲死鸭子嘴硬：“我怎么可能会怕……我，我只是不喜欢草泥……”
“嘘，”梅微微用眼神制止他，“别乱喊，人家明明是羊驼，小心它生气吐你口水！”
麦司冲故作傲娇地“嘁”了一声，转身往另一边走。
梅微微难得见到他这么害怕的一面，心里一阵新奇。
她一会蹦到他左边，一个劲地形容羊驼多可爱，一会蹦到他右边，掏出手机要给他看羊驼的视频。
麦司冲气得要把她往湖里丢，转身作势要打横抱起她，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在自己的脚刚刚离地就翻身朝另一侧滚了下去。麦司冲没有预料到这个突发状况，脚下不稳，抱着她直接摔在了地上。
梅微微的指尖触上他的手臂，电火光一闪而过，梅微微立马翻身站起，一脸惊慌地远离麦司冲。
麦司冲一头雾水的倒在地上，冲她伸出手：“你刚干吗呢，吓我一跳……拉我一下呗。”
梅微微动了动手指，将手背在身后，故作轻松地转身往前走。
“活该，我才不拉你。”
梅微微当时心慌，只顾着将这件事揭过去，不让麦司冲生疑，所以直到晚上他们搭好帐篷，坐在一块聊天，她才发现麦司冲手臂上的擦伤。
麦司冲见她垂下眼，扯着自己的袖子往下拉：“没事，没事，就蹭了一下。”
梅微微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数值，轻轻拉过麦司冲的手认真检查，手臂上有一道擦痕，看着有些红肿，但索性没有伤及骨头。
麦司冲之后还有那么多比赛，如果受伤就麻烦了……果然跟她待在一块，就没什么好事。
梅微微低着头没说话，麦司冲怕她自责，拉下衣袖遮住伤口，把她往草坪上一拽与她肩并肩躺了下来。
野外的夜晚有细细的虫鸣声，夜空广袤无垠，一直从地平线的那边一路铺向了另一边，云层很低，仿佛他们伸出手便能触碰到。麦司冲在帐篷里挂了一盏LED灯，光线被厚重的布料阻隔了一部分，撒在他们身边时只剩微亮的一点光。
“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看见流星，”麦司冲盯着夜空看，“如果有，你会许什么愿望？”
梅微微一顿：“那你呢？”
“当然是早日拿下世界冠军，好好跟你在一起啊，这还用问吗……轮到你说了！”
梅微微张开五指抓了抓，只感觉有风穿过指缝：“我希望……我不告诉你。”
“啧，”麦司冲枕着手臂一阵摇头，过了会突然说：“我真羡慕你。”
梅微微“啊”了一声：“羡慕什么？”
“在19岁的时候就能钓到我这么优秀的人。”麦司冲轻晃着脑袋，一脸得意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梅微微侧头看他一眼，纠正道：“我没有钓你。”
“你电了我啊。”
“那如果当时我没有电你，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一开始，我还真以为是被电了才对你动心，可是后来仔细想想，其实不是。”麦司冲转过头，看着她，“你还记得刚开学的动员大会吗？在门口我们一块推门那次。”
梅微微想了想，点了下头。
那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麦司冲，她当时只觉得这个男生虽然长得好看，但脑子不行，而且特别没有绅士风度。
谁曾想，那个拿脑子换脸的自恋狂，现在成了她的男朋友。
麦司冲嘴角扬起，语气里带着点数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我当时想，这个女孩太奇怪了，可是又好像很有趣，但我可不能表现出来，万一她喜欢上我，缠着我可怎么办。”
梅微微一头黑线，这人果然是自恋狂。
“但其实，真实想法是，她可别靠近我了，我万一喜欢上她可怎么办。”麦司冲一顿，“果然被我自己猜中，不过你也跑不掉了。”
周边光线很暗，月光如水落在湖面，麦司冲躺在地上看着她，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像小小的月牙。天地在顷刻间被按下暂停键，连风声都被拖长了尾巴像缓慢流动的银河，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他的眼睛亮着光。
这是她喜欢的人，他不应该有累赘，他要一直往前，不应有后顾之忧。
麦司冲一愣：“不是吧，我就随便告白一下，你就感动成这样了？你想什么呢？”
梅微微眨了眨眼，等眼眶的热度稍稍退却才小声说：“我在想，如果我无可避免会伤害到你，那我宁愿你从来都不认识我。”
“嗯？你在胡说什么，”麦司冲抬手扯了扯她的脸，“你现在不是皮卡丘了，可没有电能伤到我。”
梅微微的指尖捏着一片叶子，用力按了按。
“如果我们没有认识，你会怎么样？”
“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还是一直游泳，但可能会一直觉得缺点什么……”麦司冲想了想，“就跟得了游泳肩一样。你不知道游泳肩什么感受吧？我们十个里面九个都有这个，得了以后，不管是游泳，还是吃饭、睡觉，都会一直隐隐作痛的。虽然我现在已经好了，但还是想起来就害怕。”
“你这么勇敢，半月板受伤的痛都忍下来了，这种程度应该能克服。”
麦司冲忍不住笑了笑，侧过身支着脑袋看她。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你看现在这环境多浪漫啊，我们不是应该……”
“麦司冲。”
麦司冲一愣：“嗯？”
梅微微的视线轻晃，声音像压在水池里一样软。
“我真的很喜欢你。”
梅微微扯着他的领口，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头吻了下去。
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张姣好的剪影，月亮高挂，云层翻涌，风声从树梢卷过这里，他们的呼吸声交错又分离。梅微微眼尾的那滴泪，便悄无声息地融化在风里。
如果真的有流星……
我希望，时间可以是无休止的风。
那样我未来的每一句“喜欢你”，都能被卷进风里，吹向你。
04
一个星期后，校内咖啡馆。
李黛西身旁坐着雨欣，对面坐着丁一和麦司冲。
上次国际大学生锦标赛里，麦司冲一举拿下冠军，令整个南体都沸腾一片，官博上关于他夺冠的照片更是被千转万转，吸引了一众小迷妹。
他夺冠那张照片，是李黛西拍的。李黛西当时还在电视台直播里狠狠地夸了自己一把，扬言以后要成为手握麦司冲第一手猛料的记者。
然而现在，她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麦司冲砍死的记者。
麦司冲冷着脸，全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寒气。
“我联系不上梅微微，她家的书店也关了，上次锦标赛我问你，她去哪了，你说她被留在了本部当志愿者，不好过来见我……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梅微微人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李黛西转头瞪了丁一一眼，果然这人不靠谱，但关键是她也不知道微微去哪了。
麦司冲直直地望着她，显然不信。
李黛西叹了口气，将手机解锁递给他。
“我真不知道微微去哪了，她走之前只给我发了这条微信……她体内的电流失控了，医生建议她休学一段时间和父母去少人的地方休养看看，或许会有好转。”李黛西迟疑了一下，“她说，让你不要找他。”
麦司冲低着头看手机上的信息，半晌，才把手机还给李黛西。
他浑身脱力，往椅背上一靠，下一秒眼底的红血丝便浸了一层水雾。
现在细细想来，当初他们一块去野营的时候，梅微微的言行举止就已经很奇怪了，是他自己没有注意到，如果他能多问一句，或许梅微微就不会抛下他，自己扛了。
他归队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梅微微，但一直联系不上。锦标赛结束之后，教练怕他们得意忘形，守在门口催他们上车回省队，他无奈只好让丁一转告梅微微，等他休息回来。省队里有规定，他不能时常拿到通信工具，所以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次休息回来。
可他没想到，梅微微竟然不知所踪。
丁一有些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冲哥,微姐不说了吗，只是休养一段时间，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就回来了……”
丁一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连他自己都无法信服。
休养一段时间……
麦司冲电光石火间想起什么，拉开椅子猛地站起身：“我去找江老！”
他话音刚落，转身就消失在门口。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一脸苦恼的叹气。
麦司冲跑到研究所，跟在江老身后一个劲地追问，但显然是梅微微提前打好了招呼，任由他怎么追问，江老都拿病患的隐私不方便透露来搪塞他。
麦司冲别无他法，只好坐在路边一遍又一遍给梅微微打电话，但电话那边始终是关机状态。
……梅微微真狠啊，说着喜欢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告诉他。
麦司冲翻着她的朋友圈，里面有很多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日常。那时候他在省队集训，两人无法联系，梅微微就会故意发很多条仅他可见的朋友圈，来来回回都是吐槽时间太慢，见面太少，还说自己跟军嫂一样难熬。
所以麦司冲总在想，或许她并不是真的离开了，她只是想惩罚他一下，说不定下一个转角，她就会像以往一样，装作吓唬他的模样跳进他怀里。
可是，这惩罚也太过分了……
麦司冲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退出她的朋友圈，视线往下一移却看到一张花店的图片。麦司冲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他顺着时间点，找到当时他和梅微微的聊天记录。
——今天去了在南霄路开花店的姨婆家里，她家百合花开得很好，但是姨婆说花店开不下去了，可能要盘出去，想想还有些难过。
花店，南霄路……
麦司冲猛地站起身，将手机往口袋里一塞便跑到路边拦车。
花店门口的“转让”条还没撕下来，但梅微微最近已经在为重开花店做准备。
姨婆一家搬走之后，花店便闲置了，他们一家搬进来的时候，屋内还有一些干枯的花草和空置的花盆。
店里的环境并不好，住宿条件有限，梅微微起初心里一阵愧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父母，但最后反倒是梅妈梅爸反过来安慰她。
锦标赛那天，网络上有直播，她守着电脑看比赛，镜头每一次落在麦司冲身上，她就忍不住想哭，但怕被父母发现，她只敢将纸巾压在嘴边小声地哭。
她有时候会安慰自己，体内的电流会失控，说不定也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那样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跑回去找麦司冲。可是，每当她怀着这样天真的想法，转眼现实就会狠狠打她一巴掌，就像现在一样……
梅微微方才走神，不慎将黑屏的手机扔进了一旁装满水的花瓶中，指尖在触上花瓶边缘时，突然失控释放出大量电流，直接将整个玻璃花瓶炸碎了。水面冒着热气，滴滴答答地从桌边一路流到地面。
梅微微听见父母说话的声响，立马蹲下身收拾好碎片，扔进垃圾桶里。她戴着绝缘手套，趁父母进来之前，推开门走了出去。
梅爸和梅妈在门口将新进的花束搬进屋里，梅微微走上前帮忙。
梅妈说：“今天进的花特别好看，都是含苞未开的。”
“嗯，过两天开花了，我们店里就很漂亮了，到时候再弄一个咖啡机，进一些书，还可以拓宽一下营业范围，说不定人家就愿意过来了，也可以拯救一下花店。”
梅微微将鲜花摆在一旁的架上，调了调位置，花束上有水滴落在她指尖，凉得像一块冰。
到时候，她的新生活就真正开始了。
梅爸梅妈要一块出去买东西，梅微微便自己守在店里修剪花枝。每一束花都有对应的花语，梅微微之前对这方面不懂，这会儿要开花店了才想着临时抱佛脚。
她将每一种花的花语都写在相应的标牌上，方便日后客人了解，她一路从花架上写过去，走到水仙百合前突然有些失神。
水仙百花的花语是：等待重逢。
梅微微愣了会，才支起手一笔一画在标牌上写下花语，她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突然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直起身，抬头往外看，目光透过玻璃门看见站在门外的麦司冲。
时间在刹那间静止，梅微微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直到笔尖不小心压在了虎口处，引出一阵刺痛，她才似梦初觉。
麦司冲头发剪短了一些，额间正落着湿汗，他眼睛泛着红，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梅微微心里一酸，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抱住他，但临到门边，她却只能将门锁上，背过身死死抵住玻璃门。
麦司冲一怔，有些生气地拧着门把手：“梅微微，你让我进去！”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你不开是吧，我砸门了！”
身后震颤的动静很大，梅微微只好使劲往后压：“你再不走，我电你了！”
“来啊，说得跟没电过似的！”
麦司冲索性在门口坐下，背对着她。周边行人来来往往，目光复杂地往这边看过来。
梅微微转过身，盯着他的后背小声说：“麦司冲，我们分手了……”
麦司冲背脊一僵，梗着脖子：“好，我就当你说你很想我。”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谢谢你说你喜欢我！”
他执意要胡搅蛮缠，梅微微没有办法，只好咬牙转过身，从嘴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片，全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你只会在省队游泳，我电失控的时候，你在哪呢？”
麦司冲一愣，声音一低：“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意义，你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我的痛苦你分担不了！我不需要一个，我那么难过的时候都不能陪我的男朋友，这种异地恋我受不了了，我很脆弱，需要有人待在我身边！我不想要你了！你快走啊！”
梅微微咬着下唇，眼泪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她的声音安静下来后，身后便再没有动静，她睁着眼，擦掉眼泪回头。
玻璃门外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再没有她喜欢的人的影子。
可是，明明赶跑麦司冲的人是她，她此刻却比方才哭得还厉害。
晚上，梅微微从花店门口往外张望了几眼，才收拾东西，出门锁门。
她心里很矛盾，一边渴望见到麦司冲，一边又担心自己的电流会伤害他。今天下午她说出口的话，也不知道麦司冲听了会不会很难过……
梅微微锁好门，转过身后，眼前却突然站了一个人。
“明明就舍不得我，干吗要强撑。”
梅微微的眼睛又红又肿，抬起头时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
麦司冲叹了口气，作势要去牵她的手：“没等到你，怎么可能走啊。”
梅微微仓皇往后一退，靠在玻璃门上：“你别过来，我现在就是一个炸弹，谁在我身边谁就倒霉……”
麦司冲直接抓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梅微微吓得立马紧紧闭上眼。
麦司冲皱了皱眉，顿了会才摸摸她的头：“你看，什么都没发生呢。”
梅微微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怎么会……”
麦司冲看了眼被电的微微有些发黑的掌心，再次将她抱紧。
“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我过马路不看车也很有可能被撞死，会游泳却溺死的人每天都有，但是明天还没有来，你不能选择在今天就离开。”
梅微微声音哽咽，终于忍不住抱住他，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他怀里。
“为什么你不害怕……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自己会伤害他，害怕自己会成为他的负担，更怕他日后有一天会后悔。
良久，麦司冲才松开手，声音和吻一同落了下来。
“因为是你，所以就不害怕了。”
05
三年后。
物理按摩社的活动教室里，林百汇正在给新一届的学生训话，给他们讲解按摩要领。
林百汇边说边往下走：“力道要均衡，穴位要找对……”
后面一排的几个女学生，头碰头地挤在一块看手机直播，因为太认真连林百汇绕到她们身后都毫无察觉。
“麦司冲又破纪录了！听说他是大学才进的省队，没多久就被选送国家队了，这个势头，下一届奥运会得轮到他为国争光了吧？”
女生兴奋地咬着手指说，但等了半天都不见身边的朋友搭话，她困惑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时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林、林老师。”
林百汇凑近一看：“麦司冲又拿奖了？”
女学生不敢搭话，战战兢兢地点了头。张雨欣见状从讲台边下来。
“你别板着个脸，总吓坏人家。”
张雨欣拍了拍女学生的头，示意她别害怕。
对方立马松了一口气，林老师最怕师母了，有师母在肯定不会责罚她上课走神。
张雨欣低头往她手机界面上看，麦司冲这会刚领完奖在接受赛后采访，她的目光移到女记者脸上，等听清麦司冲说了什么，顿时抬头问林百汇。
“要不要打赌？我赌黛西一会会踹人。”
林百汇有些茫然，但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不要，赌博不好。”
省游泳馆内。
李黛西拿着麦克风，等摄影师关机完，忍不住踹了麦司冲一脚，麦司冲早有准备，敏捷地往后一跳。
“李黛西，我可是给了你第一个独家专访权，你还这样对我！”
李黛西冲他翻白眼：“你无缘无故改采访提纲干吗？我问你夺冠之后想干吗，你就不能说一些休息几天，旅个游什么的吗！你干吗要说求婚，微微还不一定想公开呢。”
“她不想，我想啊！反正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麦司冲抽出了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一言难尽道，“你知道现在我微博下面每天有多少人说要给我生孩子吗，我都快烦死了，只想统一回复，已有女友，比你漂亮。”
李黛西无缘无故被秀了一脸，冲他摆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比我还腻歪，你最好多给我准备一点伴娘的礼金。”
李黛西走到一边收拾行李包，麦司冲突然别扭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往她眼前一递。
“这个你千万记得交给她啊。”
李黛西露出黑人问号脸：“这是什么？情书吗？都在一起多久了，你还这么纯情啊。”
麦司冲握拳压在嘴边咳嗽了几声：“这是求婚地点的路线图。”
李黛西脑袋上的问号更大了。
丁一这会正好从游泳馆门口跑进来，他气喘吁吁地停在李黛西眼前，张嘴想说话就被李黛西的一记刀眼堵了回去。
丁一顶着虚弱的气息解释：“今天来接小朋友的家长来晚了，我毕竟是教练嘛，总得等到他们安全离开啊。”
丁一目光一晃，突然扫见李黛西手中的纸，这种纸的叠法像一封信，是他当初陪麦司冲画藏宝图时，教他叠的。
他试探道：“这是什么？”
李黛西两指夹着纸晃了晃：“你冲哥想要坑我家微微英年早婚，这是求婚道具。”
丁一有些惊讶地拿过纸张打开一看，依旧是熟悉的火柴人和乱七八糟的路线，旁边标着一些“门口”“游戏厅”“海底隧道”之类的字眼。
“冲哥你有没有创意啊，”丁一一脸嫌弃的叠起纸，“又来一遍！可真行。”
麦司冲没理睬他，从他手中将纸拿过来，检查了一下边角才重新递给李黛西。
李黛西将纸随手往包里一塞，冲丁一抬了抬下巴。
“你说过接我绝对不会迟到的，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丁一犹豫了两秒，只好蹲下身将李黛西背在身上，起身往前走。
“冲哥，我们走了。”
李黛西扯着丁一的头发，回头冲麦司冲摆了摆手。
麦司冲一脸震惊，往前跨了一步：“注……注意安全，一定记得给她啊！”
游泳馆里已经空了，麦司冲回更衣室收拾好东西便出了门。他心里放心不下，想着还是应该提醒梅微微一句。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刚掏出手机，身后就有人喊住了他，他往后看过去，眼前立马一亮。
夏睿从他身后走出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夏睿原本今天要过来看比赛的，但学校临时有一场讲座，他无法抽身。
“结果怎么样？”夏睿问。
麦司冲一挑眉：“老样子。”
夏睿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嗯，知道了，还是第一。”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还没告诉你们，我读医了。”
“那你岂不是要当好久学弟？”
“确实是很久，”夏睿的视线落在游泳馆门口，迟疑了一下，问，“其他人……”
麦司冲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别找了，靳君要继承家里的公司，现在忙着呢，没空看我比赛。”
夏睿一愣，沉默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麦司冲见夏睿没再往下问，心里急得抓耳挠腮。
他这兄弟怎么过了三年，依旧是这副不开窍的模样。
麦司冲对他摊开手：“手机。”
夏睿一愣，将手机交给他，麦司冲掏出自己的手机查了一下，将君君新的电话号码输进夏睿手机里。
他将手机抛给夏睿，站起身：“我这会都快修成正果了，你怎么还这么慢。我走了啊，你抓紧一点。”
夏睿低头往手机上一看，上面有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摩挲着手机背面，没由来的心里一阵发慌，街边的车笛声一响，他像是被惊醒了，将电话拨了出去。
他握着手机压在耳边，感觉自己心里一缩，心跳骤然剧烈，几乎要掩盖掉大道上的车鸣。
手机另一边等待接通的声音一停，过了会便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
“喂，您好？”
夏睿垂下眼，手指一下握紧了自己的衣角。
“君君，我是……夏睿。”
电话另一边忽然安静下来，半天没有人声。
夏睿心里一沉，刚想挂下电话就听到压低的笑声传来，伴着隐隐约约的颤音。
他漫长的等待便在这一刻终结，又在这一刻被赋予新的意义。
君君说：“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06
梅微微从李黛西手中拿到“藏宝图”时，那一刻的心情非常沉重，她本以为三年过去了，麦司冲的画技多少会提高一些，起码让“人”看起来像个“人”，但是当她打开藏宝图，她只扫了一眼，就“啪”地一下合上了。
画技没提高一星半点，难度倒是提高不少。
梅微微艰难地按照地图来到海洋世界，她塞着蓝牙耳机跟麦司冲进行视频通话。
麦司冲大概也是怕这次会像上次一样，出现意外，所以决定进行远程指导。
梅微微根据指示来到小鱼馆，抬头一眼望去全是五彩斑斓的鱼群。
“这儿还挺漂亮的。”
麦司冲立马敲了敲屏幕：“不要分神看别的，看我就行了，你都不问问我比赛结果怎么样？”
“除了第一，你又不会拿别的名次。”梅微微说。
麦司冲冷哼一声：“呵，我女朋友对我真是越来越放心了，连我的比赛都不来看。”
梅微微哄他：“我考研复试嘛，而且每次都第一，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你是没看到，观众席对我尖叫的女记者有多兴奋！”
梅微微视线落在一尾摇晃的红色小鱼身上，十分敷衍地回应。
“李黛西嗓门确实大。”
麦司冲：“……”
“我就是太完美了，你都没有危机感，对了，研究生复试怎么样？”
梅微微的视线终于移回了手机上，有些兴奋地扬起笑。
“第一啊。”
麦司冲最爱看她得意的小模样，他忍不住指了指视频上她的脸。
“你往前走，在左转，我先挂啦。”
梅微微还没应声，他就将视频通话挂了。梅微微只好按照地图继续往前走。前面的桌台上放着皮卡丘公仔的小包，里面是一颗榴梿糖和一张小卡片。
“请吃掉我？”梅微微念出卡片上的字，有些好笑地将糖纸拆了：“这个笨蛋。”
梅微微抱着公仔继续往前走，图纸上终点是海底隧道，但她走到海底隧道却没看见麦司冲。
隧道呈拱桥状，“桥身”全是透明玻璃，能够毫无阻碍地看到身边游动的鱼群和潜水员。
梅微微站在一边，看着潜水员在给鲨鱼喂食，她觉得新奇，拍下照片打算一会给麦司冲看，但不想下一秒就看到潜水员冲她比画了一下手指。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耳旁冲她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
梅微微一愣，这是麦司冲耍帅的招牌动作，她还曾经吐槽过。
她趴在玻璃上，有些着急地看着他：“麦司冲？是你吗？”
潜水员扬了扬手中的精灵球，转头往另一边游过去。梅微微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顺着他离开的位置往前跑。她穿过隧道绕到白鲸馆，左右张望才看到换好衣服的麦司冲。
他头发还沾着未干的水汽，嘴里呼哨了一声，引来了两条鲸鱼，鲸鱼探在岸边，起起落落地冲梅微微卖萌，她伸手碰了碰它们的头顶，心里像被击中一样，柔软一片。
梅微微笑着转身问：“今天干吗要给我准备这些？”
“你的电越来越稳定了，能够继续进修康复。今天我得的第一，是我梦寐以求的一个，有了它，我就离全国第一更进一步了。但……我之后能陪你的时间只会更少。”
麦司冲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有些愧疚地扯着她的手指。
梅微微的食指落在他手心里按了按：“我知道呀，但是我相信你，也支持你，所以没关系。”
麦司冲摇摇头，有些紧张地从身后拿出方才的精灵球，递到她面前打开了。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颤：“可我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梅微微呼吸一顿，目光往下一移，脑袋有一瞬间全是空白——精灵球里放着一枚戒指。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有些突然，但是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太快了，我可以等，但你先把戒指收下，反正早晚都得给你。”麦司冲凑近她，勾嘴笑了笑，故作诱哄道，“等你准备好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们就去登记。”
梅微微的心口一片滚烫，热气蒸腾到她脸上凝成小块的水痕，她忍着眼泪，声音断断续续的：“万一你以后遇见更好的人，后悔怎么办？”
麦司冲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从选择游泳的那一刻起便没想过退路，更别谈后悔……在爱你这件事上也一样。”
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更何况，她已经是最好的，不会再有人比她更好。
梅微微的眼泪砸在手背上，滑落进不见光的角落里。
半晌，她微微抬起手：“人家求婚，都是要单膝下跪的。”
麦司冲从精灵球里拿出戒指，立马单膝跪了下去，仿佛是怕她后悔，他动作很匆忙，膝盖撞在地面上的声音有些响。
他手心一阵发颤，直到将戒指完全戴在梅微微的手指上，才有些激动地直起身抱住她。
“这辈子就决定是你了，梅微微。”
麦司冲低下头，亲吻她微微泛红的眼尾，再往下移了移，气息急促地吻在她唇上。
身后的鲸鱼高高跃起又坠落，溅起的水花像庞大的一场雨，星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
梅微微突然想起最初的那一场雨。
麦司冲撑着黑伞，站在她面前，她倒在雨中，抬眼望去却只看见他走远的背影。
雨势磅礴，视线模糊，她这一生便被这一眼搭了进去。
世界的运转是反复，也是未知；明天是近在眼前，也是遥遥无期；落脚的每一步是安稳，也是冒险。
但是我爱你，坚定亦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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