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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鹤遂为什么会辍学, 外面传的版本五花八门,可真正知道内情的就只有宋敏桃一个人。
一直以来,这个话题也是家中禁忌。
她每次尝试想和鹤遂谈谈念书的问题, 鹤遂的态度都十分冷淡, 总用三言两语就将她打发。
“哎。”宋敏桃摇着头叹了很长一口气。
窗外是新起的太阳, 光线以外,是小镇四周的巍巍青山。宋敏桃目光远眺, 可能在看山,也可能在看远处没有边际的天空,总之眼里流淌着悲凉和空茫。
周念也不急着追问,安静地坐在书桌前。背对书桌,面朝宋敏桃。
宋敏桃就那样看了窗外很久,才把视线收回, 她看着周念温和地笑了笑,又往下看, 看向周念身上穿着的那条牛仔裙。
牛仔裙上沾着斑驳的红色油漆, 量还不少, 几乎裙摆上到处都是。
宋敏桃盯着周念牛仔裙上的红油漆痕迹,温声问:“是你帮阿遂一起擦的门吧。”
周念顺势低头看一眼裙子:“啊……是的。”
宋敏桃用很诚恳的语气道谢:“你真是个好孩子,周念, 阿姨谢谢你。”
周念摆摆手,轻声答:“没事没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稍沉默两秒后, 宋敏桃缓缓眨了一下眼, 说:“像这种门被泼油漆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我甚至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每一次阿遂都会对我说——‘你进去, 我来弄。’或者是‘去开你的店,别碍事。’有时候,他甚至会半夜起来检查门上有没有被人泼油漆写东西,如果发现有,就会一个人大半夜在那擦,会在天亮我出门前把油漆全部擦干净。”
“……”
周念静静听着,心情随着那些字眼开始变得沉重。
那一瞬间。
她好像变成了大半夜独自在家门口擦门上油漆的他。
宋敏桃的眼圈有点发红,声音也变得更加缓慢:“阿遂是为了我才不肯继续念书的。他怕我一个人在家被催收的找麻烦,店子也开得不清净,就不顾我的劝阻,无论怎样都要退学回家。也不仅仅是因为催收的事情……但总归是为了我,他才不肯念书。”
周念没有去深问,除去催收外还有什么原因,因为她觉得一个家庭若是不幸,绝不会只是因为某一件事而不幸。
就像是鹤遂,他如今浑身长满稠密的刺,也绝非只因为旁人一句的谩骂、某次暴戾的殴斗所致。
深渊里的毒蛇不会只有一条。
周念扭头,看一眼玻璃桌面下压着的张张奖状,觉得好难过:“鹤遂不念书,真的很可惜。”
宋敏桃再次叹气:“我又何尝不觉得可惜呢。很多时候晚上一想到这事情,我就老失眠。”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木楼梯的嘎吱声。
“阿遂来了。”宋敏桃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珠,“他听见会不高兴。”
“……嗯。”
没一会儿,鹤遂出现在门口,他注意到宋敏桃和周念的神色都有点不对劲,在门口迟疑两秒,才迈开长腿进门。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问:“在聊什么。”
周念抢先一步,温吞说:“阿姨让你别欺负我,否则会骂你。”
“呵。”鹤遂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这两人聊的肯定不是这个,但既然她们不愿意说,他也懒得去细究。
“我还得回店里,你们玩。”
宋敏桃很快恢复如常,说完这么一句后就直接离开房间。
房间里再次只剩周念和鹤遂两个人。
鹤遂淡扫一眼桌上那盘没动过的青团,不经意般开口:“你要不要吃点别的什么?”
周念神经一紧,怎么又绕回到吃上面了?
他怎么老叫她吃东西。
是故意的吗?
周念凝神观察着鹤遂的神色,发现他还是那副慵懒的冷淡样,看上去似乎真的是随口问问她。
就是不知道真是如此,还是他已经发现端倪,只是太善于不动声色才没让她瞧出来。
周念故作平静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还得画画。”
潜台词就是她不吃了。
鹤遂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没持续太久,便说:“那我们下楼画画?”
周念嗯一声,顺势站了起来。
她比鹤遂先离开房间,待她离开后,鹤遂还停在原地,他还在看桌上的青团和牛奶,甚至看得有些出神。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脚离开房间。
……
两人一前一后到堂屋里,周念停在原地,站在放着她画具箱的茶几旁边,轻声问:“鹤遂,我在哪画。”
鹤遂停在她身后:“你想在哪画?”
周念抬头看向院子中,发现他家院中虽说没种什么东西,但是却有一颗杏子树。杏子树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上面结了黄澄澄的果,个头不小,看上去不消两周,就可以打下来吃了。
“在树底下吧。”周念指了下,“那儿晒不到太阳,光线还好。”
“行。”
周念伸手去提箱子,还没等她碰到箱子,一只冷白的骨瘦大手已经将箱子提起。
她转头,看见鹤遂一并拿起她的画板,动作利索地越过她朝外去了。
周念小跑着追上去,脸上溢满笑意,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轻快地说:“鹤遂,让我画还帮我拿东西,早知道你人这么好,我就早点来缠着你了。”
“可别。”
鹤遂腔调慵懒,有点欠揍地说:“行行好,你放过我。”
周念被逗得止不住笑,她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因为她看见他现在眼里也有着浅浅笑意。
他笑起来真的很耀眼,连头顶上的日光都得让他三分。
周念憋了下,才把笑憋住,又问:“我在哪画。”
鹤遂弯腰,把画板靠着杏树放着,又把画具箱放在旁边:“别催。这不是正准备去给你拿凳子?”
周念声音清脆地哦了一声。
鹤遂又重新进堂屋里去了。
出来时吓周念一跳,他肩膀上扛着一条矮长桌,手上提着一把木椅子。
“你怎么把桌子都搬出来了。”周念快步走上去,想接过他手里的椅子。
“那些画画的玩意儿放地上不嫌脏?”他轻描淡写看周念一眼,然后用示意她让开,别挡路。
周念只好乖乖侧身让开。
其实她外出写生,好多时候画具都直接放地上,回家的时候再擦一擦就好了。
不过看鹤遂这么替她考虑,她还是忍不住抿着唇悄悄笑了一下。
鹤遂把桌椅都放在杏树下,调整了下桌子的方向,似乎觉得不妥,抬头问周念:“你想朝哪边画?”
杏树对面有一口井,周念指了下:“对着井。”
鹤遂依言,把矮桌和椅子的方向都调整为对着井。
然后把画具箱提到桌上放着,再把画板支起来放在地上。
周念走过去停在矮桌前,在他的对面,鹿眼格外明亮,温软嗓音带着浅笑:“鹤遂,你这样子,会让我每周都想来找你画画的。”
鹤遂掀起眼皮,眸色清冷,冷嗤一声:“你想得美。”
周念还想说什么,他打断她:“别废话了,快画吧。”
说完,他撩起黑t的下摆擦额头的汗。
黑t被撩起来,暴露出少年冷白色的小腹,块垒分明的腹肌,线条根根分明,上面坠着几颗汗珠,随着呼吸,紧实腹肌一起一伏,有着难以言状的吸引力。
谁能这样的腹肌。
形状漂亮,皮肤又白,右腰一道狰狞的疤透着野性,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觉得很反差,薄汗状态下的性张力直接拉满。
周念完全没准备,猝不及防地就这么近距离地看见鹤遂的腹肌。她一下子就抬手捂住眼睛,小声嚷:“鹤遂,你、你干嘛啊……”
鹤遂擦汗的动作一顿:“?”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衣服,看见对面的周念把脸捂着,眼睛遮得严丝密缝,唯独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红得已经有点透明。
“害羞了?”鹤遂轻笑一声,伸手捉住周念的手腕,作势要将她的手从脸上拉起来,“上次在医院掀我病号服怎么不见你害羞?再看看?”
“……”
啊啊啊啊啊这人是流氓吧?
流!氓!!
周念好想尖叫。
她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鹤遂早就把衣服放下来了,还以为他真的要让她看。
“你别拽我……鹤遂!”周念又羞又气,感受到鹤遂还在拽她的手,急得跺了一下脚,“我不看,我真的不看。”
越是这样,鹤遂越忍不住想要逗她,依旧握着她的手腕,吊儿郎当地笑道:“不看白不看,是不是?”
周念羞得恨不得找地缝钻,她又挣扎了几下,还是被鹤遂把手从脸上拽了下去。
她下意识猛地闭眼,然后感受到鹤遂松开了她的手。
四周一片安静。
数秒后,前方响起鹤遂的低笑声,悦耳至极。
周念不懂他在笑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瞄见鹤遂的衣服是放下去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就只是在逗她。
无言片刻,她觉得鹤遂真的坏透了。
这可把周念气得不行,绕过桌子就想去打他:“鹤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鹤遂也绕着桌子躲周念,脸上还是欠揍的惹眼笑容:“怎么急了?难不成你真想看?”
“我才不想看!”周念小脸通红,绕着桌子跑了好几圈都没撵上鹤遂,反而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
又绕一圈时,周念不小心踢到矮桌的桌腿,踉跄着就要摔倒。
已经跑出去两步远的鹤遂,立马折回,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周念,周念就那样扑进了鹤遂的怀里面,一把抱住。
还……还抱得紧紧的。
那一刹那,周念脸上的红意更盛,像一万朵红烧云同时在脸上融化。
她抱着鹤遂劲瘦的腰,额头抵在他胸膛,鼻端充盈着他身上好闻的皂香,感受到他的炙热体温。
而他的手臂也紧紧圈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
周念久久没有抬头,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懵掉,也不知道抬头时该怎么面对他,该说点什么缓和如此尴尬的情况?
她听见一声吞咽的声音。
余光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鹤遂刚刚是吞口水了吗。
就在周念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头顶落下鹤遂低沉沉稳的嗓音:“你是不是抱得有点久?”
周念:“……”
真的尴尬得要命。
她立马仓促地松开他的腰,他也顺势松开她的腰。
周念后退一步站好,额头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下额头,烫得和发烧没两样。
鹤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会,然后懒洋洋地说:“我不跑了,让你打成不成?”
周念的心在怦怦乱跳,她没有心思再打闹,匆匆瞥他一眼:“懒得和你计较。”
说罢就回到画架旁边,准备开始画画。
……
那天,周念画了一副红色系的抽象油画,和裙摆上的油漆红是一个颜色。
这样一来,她回家的时候就不用和冉银解释,裙摆上的油漆是哪里弄到的,因为她经常会把颜料弄在衣服上,这样一来完全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当她在调色的时候,鹤遂大喇喇地坐在矮桌的一侧,慵懒地反手撑在桌面上:“怎么是红色?”
然后补了句,“你今天要画红色的我?”
周念专心地调色,没抬眼:“谁要画你,自恋。”
鹤遂看得出来她还在害羞,都不敢拿正眼看他,他偏要凑过去,低笑着问:“不画我,你来找我干什么?”
“……”
周念没接话头,她今天确实不打算画他。
本来是打算画他的,但是经过刚刚那一出,她觉得如果要画他的话,盯着他看,可能就没办法好好画完一幅画了。
调好颜色,周念开始专心致志地画画。鹤遂从堂屋里搬出来一张躺椅,放在周念旁边,躺上去,长腿随意交叠放着,修长手臂懒懒垂在身侧,看上去非常放松随意。
阳光从树影间筛落,时不时闪着鹤遂的眼睛,随手扯过周念的一张画纸盖在脸上。
“别用这张,这张我还要用。”周念给他换了一张废稿画纸。
“嗯。”他微沉的嗓音从画纸下传出,“我睡会,有事叫我。”
“好。”
……
这个时候,大抵是两人最美好的时候。
彼此的伤疤都还没有完全被揭开,周念的秘密还没被发现,鹤遂也还没有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画画,他在旁边睡觉。
周念也不会知道,废稿画纸下面的那双眼,大部分时间都是睁开的。——他是清醒的,偶尔闭眼,都在听周念画笔的沙沙声。
阳光灿烂,蝉鸣不歇,杏子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似乎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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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镇部分还有几万字就结束了~感谢在2023-07-05 23:59:33~2023-07-07 20: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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