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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偏头痛的症状一直没有得到缓解, 白天疼,晚上睡觉更疼。
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周念的日常生活,尤其期末将至, 偏头痛发作的频率增加, 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复习。
更别提画画, 刚拿起画笔,就疼得只想去躺着。
也是因为偏头痛的缘故,周念已经连续两个周末没有去找鹤遂画画。
又是一个周末。
鹤遂在微信上问周念,今天要不要过去找她。
周念说偏头痛,不想出门。
隔了会,周念又收到鹤遂的微信,他说:【那我来找你?】
周念从**爬起来,在家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 确认冉银不在家去市里面后,给他回复:【可以。】
冉银最近去市里面的时间愈发多, 脸上的愁容也愈来愈重。
反而周念对保险金一事不怎么挂心。
琢磨着鹤遂快到的时间, 周念换好衣服下楼, 去给他开门。
光是房间到大门的这一段距离,周念都得扶着左边脑袋走,痛感剧烈, 她走不了两步,就疼得要发出“嘶”的一声。
周念来到大门口, 取下门闩, 把门拉开。
鹤遂站在门外。
他身着常穿的黑t, 灰裤子, 式样简单的衣裤被他优越的身形衬得格外好看。
“头还疼?”鹤遂第一句话是问这个。
“嗯。”
周念维持着扶头的姿势,“最近疼得更厉害了。”
鹤遂抬脚跨门:“你去医院看过没有。”
等他进门后, 周念抬手关门,顺便说:“看过,上周才去医院照过一个脑ct,没什么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周念想了下,说:“医生就说得偏头痛的原因很多,女性也更容易得,和遗传啊,情绪啊,很多方面有关。”
沉默几秒。
两人正走到井边,鹤遂指了下井边:“你坐这。”
周念:“哦。”
阳光燥热,井口被晒得光滑。
周念坐下去时,还觉得有点烫,她回头看了眼黑漆漆的井中,嘀咕:“不会掉下去吧……”
鹤遂轻懒地笑笑:“掉不下去。”
周念还是有点怕:“不行,我得拉着你。”
她伸手,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攥住他的衣服下摆。
鹤遂停在距她很近的地方,两人的脚尖是碰在一起的。
井边放着水桶,里面是一桶清凉干净的井水,鹤遂侧着弯腰,在桶里洗了个手。
紧跟着,他直起腰,一只手轻轻勾住周念的下巴。
周念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一时竟忽视掉剧烈难忍的头痛。
他勾着她下巴的手指还是湿润的,凉悠悠的触感。
正走着神,周念听见上方落下鹤遂低沉悦耳的嗓音:“哪边疼?”
周念轻声答:“左边。”
鹤遂:“抬头。”
周念照做。
他勾着她下巴的手指也顺势往上一些,又说:“张嘴。”
周念又乖乖把嘴巴微微张开。
下一秒。
周念就感觉到鹤遂微凉湿润的手指伸进了她的口腔里。
她浑身一紧,肩膀微微耸起来。
“别紧张。”他低低道。
口腔里有他三根手指,周念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周念不知道目光应该往哪放,她有些慌乱地看看他白皙下颚,又看他隐在黑色衣料下的胸膛,又看着眼皮子底下他的腕骨。
最后索性就盯着他的腕骨看,脸上是一阵接一阵的燥热。
他的腕骨也很漂亮,分明的突起,骨线流畅。
手腕细,手却很大。
周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他这手戴手表一定很好看。
她得和他说说。
“鹤遂,你的手——”
“先别说话,嗯?”鹤遂很温和地打断她。
周念安静下来。
注意力放在他的腕骨上,周念发现他的腕骨往前挪了一点,相对应的,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温柔地磨蹭过她柔软的口腔内壁,一路往里。
他的动作很慢,在抚摸她的牙齿,从侧面的第一颗牙齿开始,一颗接一颗地往里摸。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摸牙齿。
但她现在不能说话。
鹤遂就那么勾着周念的下巴,仔细地摸着她左边的牙齿,从上到下,从外到里,每一个侧面的牙齿都不放过。
他的神色极为专注,俊脸上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念仰着脸,张着嘴,小脸红彤彤地配合他。
“找到了。”他突然说。
“?”
鹤遂的食指指腹停在周念左边下方最里面的那颗牙齿上,慢条斯理地说:“周念,你这里长了颗智齿,横着长的。”
说着,他又动了动手指,摸了摸那颗智齿:“就这,这颗,感觉到没有?”
周念含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应:“感觉到了。”
鹤遂把手指扯出来,低头看着周念攥着他衣角的小手,似笑非笑地说:“还要拉多久?我要洗手。”
“……哦。”周念忙不迭地松开手指。
鹤遂在洗手的时候,一边洗一边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最近偏头痛已经把周念折磨成了金鱼脑:“我忘了。”
鹤遂:“……”
看着他正在洗的手,周念一下子又想起来:“对了,我刚刚是想说,你这手要是戴手表肯定特别好看。”
“是么。”
他张开修长的五指看了看,“可能?”
后来戴在鹤遂腕上的手表数不胜数,还全是些高奢品牌,品牌方对他很满意,粉丝也夸他的手绝绝子。
他早就忘记——
在2013年的那个夏天,曾经有个女生坐在小镇民居里的井沿上夸他的手好看,忘记得彻底。
“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长了这颗智齿所以才引发的偏头痛吗?”周念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
“对。”
鹤遂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要拔掉。”
周念一听就皱眉,怯生生地问:“拔牙会不会很疼。”
鹤遂甩着手上的水:“疼也要拔,否则你的头就会一直痛。”
周念面露纠结,沉默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开口:“鹤遂,我要是去拔牙的话,你陪我吗。”
鹤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想我陪么。”
周念想都没想,就说:“想。”
“那择日不如撞日。”他朝她招招手,“走。”
“?”
周念紧张地站起来:“我还没做好准备。”
鹤遂语气平静:“到医院的路上你可以做准备。”
周念:“……”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周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鹤遂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不那么引人注意地朝着医院走去。
医疗资源紧缺的时代,即便在小镇上的医院,也是人满为患。
尤其周末,挂号的队伍从窗口排到门口。
“你去旁边坐着。”进镇医院的大厅后,鹤遂对周念说。
“你帮我排队吗。”周念问。
“嗯。”
周念到大厅边上的钢制长椅上坐下,目光落在队伍最末尾的鹤遂身上。
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个。
个子高,长得很英俊。
长蛇般的队伍正在龟速前进。窗口只开着两个,还是手脚不算麻利的中年妇女,用一指禅慢悠悠地戳着键盘。
空气里弥漫着病气,消毒水味,止不住的咳嗽声,小孩的哭嚷声。
太吵。
周念被吵得头疼,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托着一边脸颊,闭着眼睛休息。
刚合上眼没一会,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周念小姑娘。”
周念眼皮一动。
这声音有点耳熟。
她缓缓睁眼,发现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子,穿西装打领带的蓝领模样。
是上次在南水河边找她谈过话的陈志强。
新阳保险公司的。
周念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干嘛。”
陈志强微笑着说:“还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周念头痛不适,加上对面前这人本身也没好感,有些冷淡地开口:“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
陈志强像块魔芋,粘着不肯离开:“就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
周念下意识看向鹤遂的方向,发现他也正好在看她这边。
他的脸色一冷,径直从队伍中抽身离开,朝周念的方向走过来。
“怎么回事?”鹤遂来到两人身前。
“啊?”陈志强回头,就看见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少年立在面前,气场渗人,“我要问周念小姑娘一点事情。”
鹤遂靠近一步,挡在周念身前,冷冰冰地说:“她并不想和你说话。”
陈志强翻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不是问她爸爸的事情,我是正好在找人,想问问她认不认识。”
他把照片递给周念看,“你就帮我看一眼。”
周念目光越过鹤遂的身子,落在那张照片上,愣了下,说:“我认识,鹤遂,这人你也认识的。”
鹤遂也顺势低眼,看向那张照片。
他还真认识。
那是一张蓝底的2寸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烫着波浪短发的胖女人,大脸盘子,肿泡眼,对着镜头笑起来眼睛都快要看不见。
“这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姓李,叫李丽芳。”周念说,“之前教过你的对不对,鹤遂。”
鹤遂淡淡嗯一声。
陈志强眼里掠过一抹异色,很快又消失不见,脸上笑容重新出现:“哦哦行,我就问这个,没别的事情了,不打扰你们了哈。”
看着陈志强离开的背影,周念兀自低声说了句:“他一个卖保险的找李老师干嘛。”
鹤遂随口接了一句:“可能就是为了卖保险。”
“也是。”
发生这么一段小插曲,让鹤遂不得不重新排队。
近二十分钟后,鹤遂才拿着一张口腔科的挂号票。周念已经在长椅上等得昏昏欲睡,他轻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起来了。”
周念惺忪地睁眼,慢半拍地应:“……哦。”
到二楼的口腔科,医生先给周念拍了一张牙片。牙片上果然显示,周念的左边下牙最里面长了一颗横着的智齿。
医生也说,要是不拔,会一直引发偏头痛,还会把旁边好的牙齿给抵烂。
拔牙的时候,周念怕得不行,刚躺在牙椅上就立马坐起来,怯生生喊:“鹤遂。”
鹤遂就站在旁边,有些哭笑不得,还是耐心地低声说:“我在。”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臂:“抓着就不怕了。”
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周念立马紧紧抓住他紧实的手臂,声音却更加露怯:“我还是怕怎么办啊。”
鹤遂沉吟片刻,懒声道:“要不等会我给你讲个故事?转移注意力。”
周念觉得这方法可行:“你讲。”
医生让周念张嘴,打了麻药。
又过了一阵子,医生再次让周念张开嘴巴,准备拔牙。
周念紧张地闭上双眼。
耳旁传来鹤遂低低徐徐的嗓音,他开始给她讲故事:
“有个女生出现在一个不受宠的家庭,妈妈只爱弟弟,从来也只会夸奖弟弟。弟弟却死于一场车祸,女生偶然间发现弟弟是被霸凌才自杀的,她将这点告诉母亲,拿弟弟留下的字条给母亲看,母亲非但不相信,反而责骂女生,说字条是她伪造的。后来,女生的爸爸抛弃妻女卷款离家,女生也离家求生,融入社会。女生进入到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却遇到黑心上司,不仅被哄骗当了上司的情妇,上司还不停PUA她,让她想方设法提升业绩。女生渐渐走向了一条不归路,先是通过卖身求业绩,又被虚荣心挟裹着陷入消费主义陷进,最终成为一个□□。”
故事讲到这里,那颗横着长的智齿已经被医生拔出。
麻药生效,再加上被鹤遂口中的故事吸引,周念竟一点都不觉得痛。
反而,她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然后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医生把一大团棉花塞进周念的牙洞里,叮嘱:“咬着,咬紧,先别说话。”
鹤遂勾唇一笑:“让你先别说话。”
周念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讲。
鹤遂却不讲了,他在和医生说话:“那颗牙齿别扔。”
医生瞥一眼旁边铁盘里的智齿:“你要啊?”
鹤遂神色冷淡,但看向那颗牙齿的眸光却很专注:“我要。”
周念用十分疑惑地眼神盯着他。
你要我智齿干嘛?
鹤遂看懂了她的眼神,但也只是略微挑眉作回应,其余什么都没说。
那天从医院出来后,天色已完,薄暮下的黄昏像诗人笔下美景。
周念和鹤遂沿着粼粼南水河往回走。
周念的左边肿起来,塞牙洞的棉球已经吐出,但说话还不太利索。
鹤遂在半道上买了根雪糕。
他故意在她面前吃雪糕,还欠揍地笑着逗她:“周念,你看你现在这样,像不像个小老太婆。”
周念捂着左脸,含糊地开口像大舌头:“你……”
鹤遂来到她面前,倒着走,少年潇洒的气息满满,他挑眉笑得很坏:“你看你这样,说话还漏风,更像个小老太婆了。”
周念被他气得半死,又拿他没办法。
急了就伸手去拧他胳膊。
偏偏鹤遂不躲,由她随便拧,也带着满脸宠溺地笑看她。
周念一下就没了脾气。
这是最好的时光,也是最坏的时光。
好在这是十七岁的鹤遂,他的世界里还没有万人瞩目和无边荣潮,内心只有一座被烧光的荒山,而周念是一场及时雨,雨落生万物,青草,嫩芽,鲜花,生机勃勃的一切都是周念给的,她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坏在这是十七岁的周念,她会把所有的美好和恩赐都留在这一年,只身前往一个未知、可怖、冷漠的,被鹤遂彻底忘却的以后。
“鹤遂。”周念模糊不清地叫住他,“你拿了我的智齿要干嘛。”
鹤遂回身望她。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在橘红光影里冲她浅浅勾唇,笑得醒目惹眼。旋即,他摸出那颗被洗净装进小袋中的牙齿,向她示意:“这个会是半年以后——”
他顿了下,黑眸璀璨迷人:“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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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知道你们想快点结束小镇部分,但是该交代完的要写清楚,要确保这个故事的完整性,但是也快啦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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