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你能来接我吗

“野种”二字一出来,全屋的气氛就变了。

司老爷子顿时大怒,喝道,“混账的东西,你就是这么跟自己的弟弟讲话的?”

司家老大和老二的神情各异,前者漠不关心,后者幸灾乐祸。司野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有了隐隐的触动。

像是一种情绪上的沉落。

怎么说呢,“野种”这俩字他不是第一次听说,他是指,在这副身体的记忆里,这俩字几乎是伴着司家小公子一起成长的,好像打从司家小公子懂事开始,他骨子里就被刻上了这个烙印。

照理说现在的司野不该在乎,或许就像以前一样感到可笑,甚至会冷笑。但此时此刻这种令他陌生的低落情绪困扰了他,令他极其不舒服。

就好像,这“野种”俩字就是在骂他。

司迦芸平时那是骄纵惯了的,公司的大事小情都有头上两个哥哥顶着,家里的事又不用她来操心,所以向来是口不遮拦的性子。

见老爷子勃然大怒,她也没敢再继续嚷嚷,可也是小声嘀咕了句,“又不是我亲弟弟……”

老爷子一拍桌子,“怎么就不是你亲弟弟了?跟你不是一个爸?”

老二见状赶忙宽慰老爷子,但劝说的话怎么听着都有煽风点火之嫌,“父亲,您快消消气吧,芸芸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又抬眼看司迦芸,“你也是,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虽说小野跟我们不是一个母亲,但身上流淌的也是咱们司家的血。”

老爷子皱眉瞅着老二。

司迦芸闻言后笑了,阴阳怪气的,“爸,是我口不遮拦了。”又看向司野,“小野,你也别怪大姐,主要是大姐总在外面听到些流言蜚语的,你这位司小公子的身份也总会被人拿来当谈资,大姐着急啊。”

呵。

司野心底冷笑。

当然,嘴角微微弯起时也没遮掩这份冷笑。

“我还不知道我在外面那么出名呢,据我所知,相比我这个野生子,司家大千金的风流史更令外界津津乐道。”

“你——”

“听说今年体检的时候大姐约了全城最好的妇科专家。”司野笑着打断司迦芸的愤怒,“所以大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养身体,否则可能连生野种的机会都没了。”

司迦芸气得脸煞白,刚要回骂,就听司泽阳笑说,“我还从来不知道老三这么牙尖嘴利呢。”

“二哥谦虚了,要论花言巧语的本事我远不及二哥。”司野始终微笑,语气上也不见锋利,可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二哥的一张巧嘴哄骗了多少漂亮姑娘?前阵子有个朋友在医院里看见了二哥,好像是陪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去堕胎,二哥,这是第几个姑娘了?其实就算孩子生下来养在外面也没什么,像是我这个野种,不也茁壮成长了?”

司泽阳脸色转得铁青,刚要开口,就听老爷子一声厉喝,“怎么回事!”

司家老二有联姻任务在身,自然这些事就容不得,一时间司泽阳也是有口难辩,老爷子瞧他那样也就心知肚明了,气得直骂他孽子。

司野落得清闲,心想着这司家两个儿子谁不是各揣心事?别说老二了,就拿老大来说,是联姻了不假,但也没耽误他在外面养小的,圈外的人不知晓,圈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不拿到台面上说而已。

司家老爷子这般生气,司野也是能揣摩出其心思的。司家老二不会老实,女朋友多的数不过来这都是老爷子清楚的,但别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别让姻亲太下不来台就行。

显然,老二在女孩身上不节制的行为触了老爷子的底线。

也是感谢姬淡,司野知道这么多无非也就是想要知己知彼。

当时姬淡帮他查司家这三位的时候直咂舌,跟他说,“你两个哥哥和姐姐都挺能玩啊。”

人性怎样,司野难以评估,但权势下的人性,那就肆意放肆了不少。司野从姬淡那看到过一些画面,有司迦芸的,跟着几个黄金比例身材的男模左拥右抱,有司泽阳的,弄大了好几个女孩的肚子,最令司野感到惊讶的是司泽军。

像是某个会所里圈养的老虎,一个女人被扔了进去,那女人吓得惊声尖嚎,司泽军则悠哉地做观赏状。

姬淡说,这司家老大狠辣啊。

又挺担心司野,“你是生活在狼窝里啊,赶紧离家出走就此别过吧,太吓人了这家。”

司野就跟他说,“那你赶紧帮我找到藏在司家的凶手。”

这可真是为难了姬淡,他垮着脸说,“我虽然无所不能吧,但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

当初到底是谁推他下水这件事,就只能司野慢慢调查。

司野不想继续待了。

他起身说,“我对父亲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不过目前我的确学业较重,就请父亲暂且保留我进集团学习的机会吧。”

出了老宅的屋子,司野觉得闷,便在花园的游廊里坐下了。

十月的天气,到了晚上就窜了凉风,但司野觉得挺凉爽。虽说刚刚他怼得痛快,可心里的滞闷始终挥之不去。

也是邪门了,司家小公子的委屈他何必要感同身受?

白管家按照老爷子的吩咐送司野,见状后说,“小公子如果不舒服的话就留家里别走了,一早让老刘送你去学校也是来得及的,老爷其实挺希望你留家里的。”

司野抬手示意了一下,“不用,我透透气就走。”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白管家想了想又说,“那就让老刘送你回去吧,这个时间——”

“我说了,我自己走。”司野强调。

白管家不吱声了。

“你不用送我出去了,回去吧,估计现在屋子里一团乱。”司野讥讽。

白管家抬眼看他,“小公子是否跟九部的老板走得太近了?”

状似恭敬,但这言语可不恭敬。

司野呵笑,“白管家,你在司家也是做了大半辈子工了,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白管家一愣。

司野看他,眼里是捉摸不透的光,暗沉却又异常妖冶,“你是做工的,始终不是司家人,所以我跟什么人来往,跟什么人走得近跟你有关系吗?”

白管家被怼得脸色不大好看。

“我的意思是,苏家还是要多联系,这样的话也会让老爷不那么忧心。”

“你的意思?”司野好笑地看着他,又怼了一句,“老爷子的话我都可以不听,何况你白管家的意思?白管家,你是不是僭越了?”

白管家走的时候脸色挺难看,就是那种又尬又愤恨还不能表现太明显的难看,想来这些年他待在老爷子身边,可真就把自己看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那恨不得都是皇宫大总管的架势。

司野扫了一眼白管家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就窜起个念头来:他有没有想过取而代之?

是程斩发来的消息。

「听见了没有?」

司野盯着这一行字,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接着之前的话题来的。

忍不住低笑。

还喝酒呢,哪有心思喝?

便回了一个字:嗯。

稍许,程斩问他,怎么了?

司野低头,给他回过去——

「没什么,就是从现在开始我的身价又往上提了提」

程斩:「恭喜你,离他们想干掉你又近了一步。」

司野看后哑然失笑。

要不说程斩就是人间清醒呢,十分明白他的处境。现在看不到程斩说这话的神情,但司野绝对相信如果面对面的话,他绝对能从程斩脸上看到揶揄的笑意。

司野:「别忘了,我已经被他们干掉过一回」

那边沉默片刻,又发了一条——

「你情绪不好。」

很肯定的口吻。

司野盯着程斩发来的这几个字,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那些莫名的被压抑着的情绪就倾泻而出。他快速地打了几个字,「哥,你能来接我吗」

程斩很快回,「现在?」

「对」

「等我。」

……

回到学校,本科生部已过熄寝的时间了,司野回了程斩的寝室。

一路上沉默,直到冲完澡也不见司野从洗手间里出来。程斩觉得奇怪,敲门进了洗手间,就见司野站在镜子前没什么反应,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程斩一下想到他醉酒后的反应,心中暗暗吃惊。

可司野没沾酒,这状态看着不对劲。

心里一咯噔,刚要开口,就听司野冷不丁说了句,“斩哥,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是自己了。”

讲真,司野这话虽说无厘头,却让程斩松了口气,意识清晰就好。

“怎么讲?”他看着镜子里的司野。

司野没动,视线与镜子里的程斩相对,“一直以来我虽然拥有司家小公子的记忆,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更像是个旁观者,我有我自己的情绪,有我自己之后的记忆。但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司小公子记忆里的情绪影响了,我能切身感受到他的委屈、无助还有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和不甘。”

说到这儿,司野转过身,俊脸平添几分寂寥,“就好像他经历的也是我经历的。”

这种情绪很闹人,过往的司野会分得很清楚,而不像现在这样总会混淆不清。

程斩沉默少许,“阿野,司家小公子是你重生后的寄体,你会被寄体情绪所影响纯属正常,别太紧张了。”

司野闻言,面色掠过一抹迷惘,“那我会不会成为司野?”

程斩低叹,走上前看着他,“阿野,当你以司家小公子的身份重生后,你就是司野了。”

这句话没能安慰住司野,他低垂着脸摇头,“不一样,不一样的……”

程斩问他,“你现在什么感觉?”

“很失落,很愤怒。”司野说着又抬脸,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光,“我恨不得杀了他们几个,司泽军、司泽阳,还有那个**的司迦芸!”

程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没出声宽慰,就这么看着他。

直到看得司野觉得不对劲,才转了情绪,“你……看着我干什么?”

程斩一手搭他肩上,目光冷静沉稳,“我能帮你。”

“帮我?”司野狐疑。

“你讨厌他们,想让他们死,这不是一件难事。”程斩嘴角微微扬起,笑语晏晏,可说出来的话令人后脊梁发凉,“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不留痕迹。”

司野一怔。

程斩凑近他,接着说,“我不属六道,这里的规则和操守我不必遵守,杀个人对我来说跟踩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别管对方有多富贵泼天。”

司野呼吸微微加促。

“所以,”程斩似笑非笑的,一字一句问他,“你希望我帮你吗?”

司野张了张嘴,好半天迟疑,“帮我……杀人?”

“对。”程斩盯着他的眼睛,“令你心烦的,让你痛恨的,只要你想,我就能帮你杀了他。阿野,你是知我本事的。”

司野的眉心缓缓收紧,迟疑揉进眼睛里,像是真的在思考,微微眯眼时,眼里的光浮游一抹狠辣。但很快就消散了,他一把推开程斩,“有病吧你,小爷就是心情不好,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程斩被推了个趔趄,后退了两步,轻笑,“我这不是在帮你分担解忧吗?”

“直接把人杀了那就叫分担解忧了?”司野哼笑,“瞧着吧,我早晚会把司家的凶手翻出来,这点本事小爷还是能做到的,有理有据还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那才能解恨。”

程斩笑了,“你看,你根本不用担心,你是司野,但同时你又不是司野。”

许是刚才程斩的话疏通了司野滞闷的情绪,此时此刻心情就又敞开了,乐了,“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如果是从前的司野,听见我刚才那么说,担惊受怕是其次,更多的会去考虑司家人的声誉吧。”程斩缓声,“但是你,视司家荣耀为无物,只在乎被掩藏的真相,所以我说,你是司野,因为你现在用的身体就是司野的,可同时你也不是司野,你拥有自己的判断和理智。”

司野抿唇浅笑,这般倒真是洒脱得很。

“行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刚刚我也就是抽风了一把,一切随烟去。至于我这个人的优点嘛,不用你多说我也很清楚。”

程斩唇角始终噙笑,“清楚就好。”

所以孽障,你最好给我安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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