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腹地，龙脉所在。

长安城北，一片新修不久的建筑中，有座小楼格外显眼。

楼高五层，似塔非塔、似楼非楼。

天色将晚，楼之高阁独坐一白面书生，素衣素巾，手中捏着一柄洁白的如意。

此刻，他正呆望着楼外枝杈上最后一片随风摇曳的枯叶。

‘又是一年冬来到，明年的春天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书生而立已过，倚在几上望叶独思。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木梯响动声音，不久，有人来到了楼梯口。

“学生吕光，求见老师！”

“进来吧。”

书生收回目光，面带笑意向楼梯口的年轻人点头。

年轻人立刻上前给书生行礼，然后坐在他的下手。

“老师，万邦大市的招商活动已经结束。我们派往燕国、北方草原、凉州、西域诸国和晋国等地的使者也纷纷传回消息。”

“截止目前，我们共发出邀请一千一百零九份，得到确认来长安考察的商号有三百六十七家。目前万邦大市第一期的建设已经完成，按照目前进度完全够这些商号的使用……”

“嗯，别光捡好听的说。”

书生轻轻敲击着木几，看似漫不经心，却忽然打断了年轻人的汇报。

“是！学生认为现在的房舍已经足够这些商号使用，后续工程是否需要暂停一下，以观后效再作定夺呢？”

“不需要！吕光，这只是开始。只要这三百多家商号到了长安，进入万邦大市，他们肯定会迈不开腿。后续就不用我们再做宣传，满天下的商贾们都会闻风而动，到那时你再动还怎么来得及？”

“工程不但不能停，还得加快进度，年底入冻前必须开沟，明年开春就能顺利推进了。”

“学生明白，只是目前万邦大市征用的土地出了一些状况，有几位公爵不愿配合，我们一时无法动工。”

“是谁？”

“皇太后的亲弟强德，以及姑臧侯樊世。此二人带头阻拦，还鼓动其他官员抵制我们征地。”

“哼，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以为身份尊贵、功勋卓著就可以视陛下的圣谕而不顾？告诉下面的人先绕开他们，此二人我来收拾。”

“是，老师！”

高阁上的一师一徒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苏和来说都不陌生。

一个是在苏和心里画上大大问号的秦国中书令兼京兆尹王猛，另一位是在凉州与苏和有过一面之缘的秦人吕光。

王猛是晋人，六年前出仕辅佐秦帝苻坚，颇受苻坚器重。

而他的学生吕光是氐人，本来籍籍无名，被王猛一手提拔随其左右。

吕光对他的晋人老师无比尊敬，不光是因为王猛对他有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他这位老师在吕光眼中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吕光这些年追随王猛，见识了王猛的非凡才能。每逢大事，王猛必能料得先机，为他们这些马前卒指点迷津，令他们行事起来事半功倍。

不仅是他这马前小卒叹为观止，就连大秦国的皇帝也对王猛笃信十足。

“老师，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此次来万邦大市的商号中，有一些背景深厚，目的不纯。”

“噢？说说看。”

“燕国的奇宝斋商号，表面上是经营金银玉器古董珍奇的大商号，但据学生了解，此号的幕后老板是燕国吴王慕容垂。这些年他们打着经营贵器的名号，每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

“蜀中来的锦绣坊，据说庄家是晋国大将军桓温。还有代表慕容氏的洛水帮，代表江东王氏的盐帮都在千方百计借此次机会向长安渗透。这些，我们用不用提前解决掉他们？”

吕光历数了几家大商号大帮派与其背后势力的关系，王猛满意的点点头。

“你能摸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明这些年来你的情报网搭建的不错。这些商号和帮派都不要动，他们来长安既是别人的耳目，又何尝不能成为我们的耳目？告诉你的人要一视同仁，不可让他们过多察觉。”

“商人有商人的规矩，帮派有帮派的门道，这些人天南海北东西遍布，你要善于利用好他们的渠道和优势为我所用，明白吗？”

“打仗不只是比比谁的拳头大，更重要的是比谁的口袋鼓，谁的肚皮饱，谁的消息灵！去做吧，以后有你的用武之地！”

“是，老师！请您放心，学生定会做好份内的事，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吕光深深拜倒，向王猛行礼。来到楼下，环视一圈新建成不久的万邦大市，吕光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这才开怀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一小队商旅正趁着西北风之势快马向东南疾驰，天黑前他们来到荒郊里的一家客舍投宿。

递上秦国京兆府颁发的邀文，客舍吏马上将众人请进院内，安排上好的房间和酒食款待来人。

过后，客舍吏恭敬的将邀文送还商旅，告诉他们已经派人通知了下一家客舍，提前为受邀的宾客备好房间。

受到如此礼遇，商队从上至下都有些吃惊。

“老板，看来秦国万邦大市之事所言非虚啊！”

客舍是商人在旅途中常常落脚的地方。

不论官办，还是民办，商人们多数遇不到什么好脸色。

此次，刚刚从凉州进入秦国，这支小商队不但遇到了把他们奉为上宾的客舍吏，而且一切费用均是分文不取。

“呵呵，别人家的都是重农桑、轻商贾，秦国的这位京兆尹大人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你们看这客舍虽处在荒郊野外却修缮如新，看不出一点儿破败，你们说这是为何？”

“肯定是秦国国库充盈，有钱修房喽！”

“有没有钱咱们不得而知，但这秦国的主事人肯定是个爱脸面的人物。何人爱脸面？要么是爱慕虚荣之辈，要么是别有所图之人。满贯，你觉得这位京兆尹大人是属于哪一种？”

“肯定是别有所图，要不干嘛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聪明人不会干不讨好的事情，只是他们的想法，大多数人暂时看不明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