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亲密的举动,结结实实的让绿凝唬了一大跳。她慌忙倒退一步,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扫开了那少年的手。
少年,便也便绿凝唬得愣在了那里,诧异地望着满脸警戒的绿凝。
“洛枫。”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响起,洛瑾低低唤了一声。
“啊,”少年应了一声,这才从刚才的诧异里回过神来,又马上恢复了常态,笑道,“洛枫实在是惦念嫂嫂的病情,却又不方便前去探望。而今见了,自然想要与嫂嫂亲近亲近。嫂子可莫怪洛枫失礼呀。”
洛枫。
绿凝的心念动了动。曾听水珠儿提起过,洛枫乃是侯爷府的二公子,因为是庶出,便没有得到世袭的侯位资格。老侯爷仙逝以后,夫人也相继逝世,而今若大个侯爷府,唯有老太君、洛枫的娘亲—三姨娘,还有位从未生子的四姨娘这几位长辈了。不过,听嫣翠与水珠儿言谈之间的意思,倒是三姨娘和洛枫这对母子,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
于是绿凝便慢慢地收敛了方才不快神色,款款倾身,道了个万福,轻声道:“见过小叔。”
“嫂嫂不必多礼,”洛枫的脸上这才露出释然笑意,他连连摆手,笑道,“还是怪我太过贪玩,嫂嫂别见怪才是。”
绿凝淡淡的牵动唇角,没有说话。
“走吧,还要去面圣。”洛瑾说道。
“是。”洛枫应着,纵身跳上马去,对绿凝拱手道,“嫂嫂,我与大哥就先行一步了。”
绿凝微笑着,轻轻颌首。心中,却因着那一句“面圣”而微微地为颤了一颤。
洛瑾的目光轻轻地掠过绿凝,然后在侍卫的簇拥下与洛枫策马疾驰而去。
去面圣么。
现在的他,会在做什么……
“像是明亮的启明星,像是太阳一样的皇帝哟,绿凝公主,您就像是月亮,与皇上是我们华南王朝最耀眼的骄傲。”乳娘刘嬷嬷总是在为绿凝梳头的时候这样说。
然而,太阳与月亮是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片蓝天下的,就像是黑夜与白昼,永远不可能有所交集。
然而,那骄傲而又桀骜不驯的太阳呵,总是想要逆天而行。
“会醒来么。”
若大的正阳宫,似是可以听得到回音般空旷,明黄的龙袍衬着永嘉帝挺拔的身姿,飞扬的神采,如炬的双眸,双唇圆润。民间盛传着一句话:潘安还家去,还看永嘉帝。话虽粗鄙,却淳朴地赞美着他们的皇帝—华南家族最年轻、最俊美的皇帝。难怪那些宫里上了年岁的嬷嬷们都说,永嘉帝,是所有皇帝中穿龙袍最好看的一位。那灿若朝阳的明黄将他王者的霸气诠释得淋漓尽致,此刻,这位骄傲的王者,却眉头紧锁,深深地凝望着床塌上静卧着的少女。
这少女看上去大约十七岁左右的年纪,容貌清丽,似是睡着了一般,眼眸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
永嘉帝伸出手,轻轻执起了少女的手,握在掌心,神色担忧而又温柔地凝望着少女的脸庞。
“回皇上,按着常理,应该是不出三日。可是公主却已然七日未醒了,这着实是很令小仙费解。”永嘉帝的身后,站着一个又瘦又小的老道,稀稀松松地一把山羊胡子蓄在他的下巴上,显得异常的滑稽。这老道眨了眨小眼睛,眼中蛮是充满了疑惑。
“李鹤,你莫不是在编谎话哄朕吧。”永嘉帝的声音陡然间冰冷下来,他微侧过头,眼眸低垂,纵然敛住了他眼中的锋芒,却兀地令李鹤的心刹那间慌张了起来。
“不敢,小仙不敢!”李鹤立刻“扑通”一声跪倒,连声音也发了颤。“小仙一心一意为皇上做事,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何能做欺骗皇上的事情!小仙近日会请教家师将公主唤醒的方法,就算是拼尽全力,小仙也会将公主救醒,还请皇上放心!”
空气里冻结的冰冷,似乎是慢慢的减退,永嘉帝慢慢地合拢了双眸,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道:“下去吧。”
“谢皇上,谢皇上。”李鹤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走了出去。
到底什么时候,你会醒过来,回到朕的身边?永嘉帝执起那只玉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眼眸深处,是汹涌而来的思念与痛苦。
凝儿,朕说过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把你从朕的身边抢走。不论是生,还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什么事,顺海。”永嘉帝突然直起了身子,问道。
“皇上。”于那帷幔之中走出了一个圆圆滚滚的胖太监,笑眯眯地一双眼嵌在馒头样的胖脸上,看上去倒有几分讨喜。他举着一个红漆木雕花儿的盒子,毕恭毕敬地走到永嘉帝面前,说道,“工匠们已然将绿凝公主的点翠首饰制作好了,还请皇上您过目。”
永嘉帝的面色稍缓,便伸出手,将那木花儿盒子拿了过来。
轻启盒盖,便有五色霞光迸发而出,映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永嘉帝黑亮的眼眸微眯了眯,然后伸手,轻轻将盒中之物取出。那是一件黄金的点翠头面,澄黄的质地,点缀着若大一颗祖母绿宝石,宝石周围点缀着层层婉若湖水涟漪般的翠绿,层层变幻着耀目的光彩,与那颗若大的祖母绿宝石相映辉。永嘉帝慢慢地,将那头面佩戴于少女的青丝之上。又将那盒中的耳环、头钗等发饰一一戴上。他的动作既轻且柔,像是怕稍一用力便会弄得那少女似的。
“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实在令人感动。”顺海躬身笑道。
兄妹情深。
永嘉帝的唇角斜斜地上扬,扬成一个讽刺地弧度。
当朝长公主,永嘉帝的同胞妹妹,最受皇上疼爱,最受皇上宠爱的妹妹。作为华南王朝最年轻的一位皇帝,十四岁便登基的他有着令人恐惧的铁腕式手段,和一个身为皇帝敏锐的头脑。他知道什么样的臣子该用,什么样的不该用。文韬武略,才子小人,年轻的永嘉帝像是高明的棋手,运筹帷幄。永嘉这一年号,在短短的三年里尽享盛世太平,国力日益强大。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皇帝,他的心里却深深的藏着两个秘密。
两个秘密,就像是刻在命运天平上的文字,一左一右。哪一个都必需存在,才能让它不至于失衡,才能让它稳稳地埋藏在他的心里。
如今,这个天平马上就要失衡了。他最爱的人,最深爱的人,也是最想要逃离他身边的人,即将从他的生命里消失。这要让他怎么承受?
“皇兄,我的手划了一下,好疼呢。”记忆深处,还是那稚嫩的童声,举起的一根小小指头婉如青葱,令人心动。他轻轻握了那只小手,放到唇边,吻着。
“皇兄给凝儿亲亲,就不疼了哦。”
他们的母后—玉孝皇后仙逝之时,年仅三十一岁。若大的皇宫里,没有人疼他们这对可怜的兄妹,纵然当时的他贵为太子,纵然当时他是那样骄傲。到底是因为对她的爱护和疼爱,才让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还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他在她的身上倾入了太多的爱,以至于在得知那个秘密的时候,仿佛喜从天降,让本应难过的他欣喜不已。
“永嘉,你要答应母后,以后,好好地照顾凝儿。”犹记那时,母后紧紧地抓着永嘉帝的手,她的目光坚毅而执着。那眼神里的神情,令永嘉帝竟起了一股子隐隐的忐忑与不安。
“用生命,来保护她,永远永远不要将她舍弃。给她幸福,给她依靠。”母后说着,眼中慢慢地笼上一层迷雾,“永嘉,答应母后。不惜用你的生命,来保护绿凝!”
要他如何不答应?这十几年一直折磨于心的牵挂与痛苦,竟在那一瞬间得到了释然。
她注定是他的,永嘉帝欣喜而又欣慰。然而,到底还是要离开自己么?凝儿,难道朕还不够爱你么?永嘉帝的眼眸深沉下去,痛苦,慢慢地浮现。
“皇上”顺海笑眯眯地躬身,适时插话道,“礼部侍郎张春荣正在监管‘碧云宫’的修缮事宜,不出半月,便可恢复元样。而且,已经照着皇上的旨意吩咐过了,‘碧云宫’里所有的一花一草一木,都要按着原来的样子,半点改动也不许有的。”
“嗯。”永嘉帝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待了半晌,却见顺海依旧站在那里,并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永嘉帝便再次抬眼望去,问道,“还有什么事?”
“皇上,”顺海见永嘉帝的面色稍缓,便进一步说道,“北靖侯洛瑾求见。”
“哦?”永嘉帝抬眼望去,
“说是边关的匈奴闹得有点凶了。”
“让他们去御书房等朕。”方才如水般的温柔与眷恋全部消失不见,永嘉帝攸然抬起头来,目光里,似是有火焰般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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