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赐一下被沈佳楠问住了，是啊，把难过表现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道理他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没有人天生木讷，程嘉赐也是如此，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程嘉赐突然发现语言原来是那么无力。

他告诉周围的人，自己的理想，他拽住那些想要离开的同学，告诉他们再坚持一下，但换来的只有嘲笑和讽刺。

“我希望以后人们提起汽车品牌，不仅有国外品牌，还有我们自己的品牌！真正安全可靠、高性能、高性价比的品牌！让人们相信——中国制造，强国制造！”

这句话，程嘉赐大学刚入学的第一天就说过，毕业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也说过，但这一路走来，陪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他这个坚持下来的人，反倒成了大家眼中的傻子。

“认了吧，固有认知是没办法改变的，奥迪、宝马、奔驰三巨头的局面无法改变的。”

“我们总归是要吃饭的，年轻人有理想没错，可理想填不饱肚子！”

“嘉赐，我也到这个年纪了，我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实在是……对不起了。”

……

类似的话程嘉赐还听了许多，他也曾说过：“不是只有你们辛苦，我也很辛苦，我也在熬，我也受了很多委屈，我也有很大的压力……”

但换来的只有冷漠回应：“这不是你选择的吗？既然你选择了，这就是你应该承受的，能怪谁呢？”

是啊，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接受这条路上的荆棘。

程嘉赐不是感觉不到痛苦，相反正是因为太痛苦了，渐渐地，他也就麻木了，也就不愿意再去说了，因为他知道——这没有用！

听到沈佳楠说那句话的时候，程嘉赐下意识地认为她也和自己一样，但看着沈佳楠在阳光下灿烂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睛，程嘉赐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他们不一样。

他虽然还在坚持，但却更像是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强弩之末，可沈佳楠不同，沈佳楠是在享受工作，依旧朝气蓬勃。

沈佳楠看程嘉赐半天不回应，索性大着胆子凑近程嘉赐，用手指在程嘉赐面前晃了晃：“发呆了？睁着眼睛睡着了？”

程嘉赐往后退了一步，哭笑不得地与沈佳楠拉开距离：“你多大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沈佳楠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吐槽程嘉赐的居然又被吐槽回来了，她站直身子，声音响亮地回答道：“我们工业人，永远年轻！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你都是从哪里听来这些奇怪口号的？”程嘉赐十分好奇沈佳楠的信息来源。

“网上啊。”沈佳楠坦然答道，“虽然我知道你的工作很辛苦，任务很艰巨，但是也要偶尔抽空关注一下网络，了解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梗，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程嘉赐点了点头，他不是客套的敷衍，更何况他也不会客套的敷衍，他是真的认为自己应该了解一下现在年轻人的喜好，目的也很简单——为了工作。

父亲曾经就说过，只有了解一个群体，才能知道他们真正喜欢什么，不要单单去做你喜欢的东西，要去做目标客户喜欢的东西。

沈佳楠抬手看了下表：“快上班了，我们回去吧。”

二人一同往回走，临分别前，沈佳楠对着程嘉赐说道：“放心吧，这在我看来，不算委屈。真正的委屈是，你拼尽了全力，却仍旧不被人理解，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说完，沈佳楠就对程嘉赐挥了挥手，向着自己的小破办公室进发了。

经过早上的打扫，现在的风水宝地虽然还是有些简陋，但至少干净整洁，想要电脑估计还得跑去找高海丽一趟，沈佳楠觉得见面太频繁也不好，而且说不定一会儿高海丽会来找她。打定主意之后，沈佳楠决定先做做功课。

其实ERP的模块也分很多种，主要包括八大块——会计核算、财务管理、生产控制管理、物流管理、采购管理、分销管理、库存控制和人力资源管理。

沈佳楠拿笔一边在纸上写，一边盘算着公司目前需要哪几个模块。简单来说，肯定是越多越全就越好，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模块越多，无论是管理成本还是经济成本都会增高，所以如何正确恰当的选取，也成了一个问题。

高海丽来找沈佳楠的时候，沈佳楠正在伏案写作，外面的阳关洒进来，落在办公桌上，沈佳楠周身也被镀了一层光晕，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温柔。

沈佳楠没有关门，但高海丽还是轻轻地在门上扣了扣，发出些许响声提醒沈佳楠自己的到来。

沈佳楠闻声抬起头来向门口望去，随后笑着喊道：“丽姐。”

高海丽将垂下的长发挽到耳后，走到沈佳楠旁边放下几袋零食：“带了一些小零嘴，你尝尝。”

沈佳楠看着桌上的零食，知道这八成又是什么约定俗成的人情往来，她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笑着说道：“好，谢谢丽姐，下次我也给你带。”

“客气了不是”高海丽笑着说道，“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之前说的那个ERP，我不是需要学习一下嘛，我想先打打基础。”

“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我的电脑什么时候能到位啊？没有电脑，我工作起来真的不太方便。”沈佳楠趁势问道。

这一回，高海丽的态度和早上有了明显的区别，她答道：“放心吧，已经在催了，主要是今天下午程总打了个招呼，说一定要给你的电脑高配置，采购部又去找了，不然我现在就能给你弄来一台。”

程嘉赐打招呼了？看样子他应该还帮忙询问了……

沈佳楠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这人倒是粗中有细。

看着高海丽手中拿的纸和笔，外加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沈佳楠笑着讲了起来：“丽姐能用到的应该是人力资源管理模块，其实以往的ERP系统基本是以生产制造及销售过程为中心。但随着企业人力资源的发展，人力资源管理成为独立的模块，被加入ERP系统中，和财务、生产系统组成了高效、高度集成的企业资源系统。ERP系统人力资源管理模块包含：人力资源规划的辅助决策体系、招聘管理、工资核算、工时管理、差旅核算等。”

高海丽一边听一边记，沈佳楠也讲的很慢，方便高海丽做笔记。

“你说的这些，刚好都是我的工作，真的都能在计算机上完成？”高海丽有些惊讶。

沈佳楠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我没有必要骗丽姐，后面丽姐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高海丽皱着眉头问道：“那会不会很难？就是操作起来很困难……你丽姐我年龄大了，学习能力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

“放心，我保证丽姐能学会，我手把手教您！”沈佳楠保证道。

高海丽又跟沈佳楠打趣了几句，随后便抱着自己的本子离开了。看着高海丽的背影，沈佳楠忍不住夸了夸自己，能在一天内化敌为友，激发高海丽的学习性，为ERP系统的建立铺路，自己真的是太厉害了！

直到下班，再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沈佳楠看了半天的书也感觉精神充沛，她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后便准备收拾东西下班。

出大楼前，沈佳楠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程嘉赐的办公室，果然办公室的门依然没有关，看样子是又要加班了。

包里的手机响起，沈佳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程彤彤来的电话。她刚接起电话，就听到那边传来程彤彤欢快的声音：“小仙女，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啊？”

沈佳楠已经习惯了她一天一个称呼，也没太纠结，直白地答道：“感觉尚可，还能坚持。”

“还能坚持就行，赶紧出来吧，我在门口等你！”程彤彤飞速说道，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程彤彤来接自己了？沈佳楠着实没有想到，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一出门，沈佳楠果然看到了程彤彤那辆扎眼的红色奔驰，而程彤彤本人则穿着靓丽的职业装站在车边冲沈佳楠挥手。

“小姑奶奶，您能低调点吗？”听到程彤彤叫自己的名字，沈佳楠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捂住程彤彤的嘴。

这人怎么跟她表哥一个属性，自带吸引注意功能，就程彤彤这几嗓子下来，周围下班的同事有不少都望了过来。

沈佳楠飞速钻进车里，然后就冲着程彤彤催促道：“开开开，赶紧的。”

“系好安全带，出发喽。”随着程彤彤的一声欢呼，车辆启动，扬长而去。

直到开出去一段距离，沈佳楠才想起来问程彤彤：“你今天很开心啊，发生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

“你姐妹我，要升官了！”程彤彤也不卖弯子，利落地说道，“我已经跟我妈打过招呼了，不回家吃饭。今晚下馆子，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看着程彤彤眉飞色舞的样子，沈佳楠不禁感叹，自己这个闺蜜真是天使的脸庞，魔鬼的性格，不说话的时候宛如仙女下凡，一说话全部破功。

真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偏偏长了张嘴。

“升官？”沈佳楠想了想，“现在是部长了？”

程彤彤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导航说道：“已经谈话了，出文件应该要到下周，老部长升官了，位置空出来，我顺便沾了点光。”

“你是有能力的。”沈佳楠笑着说道。

这并不是所谓的商业互吹，她和程彤彤之间也不需要恭维。最开始在国外创业的时候，沈佳楠碰壁，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人际关系，那个时候格外苦闷的她会跟程彤彤打电话，每次程彤彤都会说一些自己的经验理解，虽然有的时候并不完全适配，但也的确给沈佳楠带来了新思路，对沈佳楠产生了不小的帮助。

“人力资源嘛，一方面是看工作能力，一方面是看为人处世，不谦虚的说，你姐们我能在这个年龄达到这个成就，已经很满意了！”程彤彤此刻的表现，完美演绎了“飘”这个字，沈佳楠坐在她的车上都有些担心。

“姐，稳一点。”沈佳楠督促着程彤彤减速，心也提了起来，“程部长，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紧接着，程彤彤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到了吃饭的地方，程彤彤的心情才勉强平复一点，她拉着沈佳楠点了菜，随后开口问道：“怎么样，你今天上班第一天的感觉如何？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来跟着我混啊，刚好我们公司也需要你这样的高学历人才。”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敬业呢？”沈佳楠忍不住打趣道。

程彤彤佯咳了两声：“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地位不同了好吗？而且公司给了我机会，我也得为公司做贡献不是？”

沈佳楠默默蹲下身子，拽住了程彤彤的裤腿。

“你这是干嘛？”程彤彤十分不理解沈佳楠的迷惑行为。

沈佳楠叹了口气：“你太飘了，我不拽着点儿，怕你飞了。”

“好，我注意行了吧？”程彤彤将沈佳楠扶起来，正色道，“不过我们公司真的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跟老板提了一嘴，他说想见见你，工资什么的都好说。”

沈佳楠摇了摇头：“既然答应了入职，今天也报道了，我就不会轻易走，做人得有契约精神。”

“死脑筋。”程彤彤感叹了一句，其实她早就料到了沈佳楠会拒绝，此刻倒也算不上失望。

“对了，你知道你表哥是做什么的吗？”沈佳楠突然想起这件事，以前程彤彤可没有告诉过自己程嘉赐是这边的总经理，难道程彤彤也不知道？

“你是说程嘉赐？”程彤彤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我本来想问呢，结果就他那个态度，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心累。不过以他的情商，应该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至少不可能像你我一样年少有为。”

看着程彤彤得意傲娇的模样，沈佳楠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那个残忍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