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会做这样一个梦？

不知怎地，温玉雪忽而想到，自己不也是重生归来的吗？

那个梦……好像更像是老天也给了温芙蓉一个重生的机会。

这是入京以来，温玉雪第一次正眼看温芙蓉。

她给晴彩使了个眼色，晴彩就去找了药箱子来，替温芙蓉清理手上伤口。

温芙蓉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任凭晴彩随意摆弄自己的手。

温玉雪挥退其他的丫鬟小厮，温芙蓉则是继续开口：“梦里的我，认认真真地和姐姐学商贾之道。而姐姐也原谅了我年少的那些疯狂的嫉妒和算计。我不如姐姐有天赋，但姐姐从不曾亏待我。我拥有了自己的铺子，也拥有了另一个人生。”

她的眼神，变得悠远绵长：“后来我看到，姐姐嫁给了祁承星。就和现在的姐姐一样，你们过得很好很好。祁承星原来早就效忠了皇上，入京之后就成了相国大人。”

“而我……”她微微一下，好像已经沉浸在那个梦境里的甜蜜，“我不想在嫁给祁紫俊，姐姐便让我别着急。说等我入京，为我寻个好夫婿。我很乖，我听了姐姐所有的话。我知道，姐姐一定不会坑害了我。”

她低下头，泪水也顺着眼眶滑落：“我跟着姐姐入京，姐夫主持了第二年的春闱。祁紫俊虽然也参加了春考，却实在是不成器地没考中。姐姐为我选择了探花郎，他叫裴玉，是个傻乎乎的白面书生。他还比我小一岁，但姐姐说，他家中无父无母，又是个发奋上进的人，他定是我的良配。”

好像这些梦境中的甜蜜，能让温芙蓉忘记此刻的所有苦痛。

连晴彩为她上药时的痛，她都已经感觉不到：“姐姐生了个小公子出月子之后，就为我张罗婚事。裴玉很好，虽不及祁紫俊的模样英俊，却是个憨厚老实会疼人的。他常常会被我逗得脸红耳赤，却从不反驳我，哪怕我任性得姐姐都看不下去我欺负他，裴郎也总笑眯眯地和我说，我若不欺负他去欺负旁人，他总是要哭的。”

说起那人，温芙蓉的眼底流露出温玉雪从未见过的温柔：“我都不知道，他一个探花郎，怎么动不动就要哭呢？可姐姐却说，旁人从未见过裴郎哭。我方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幸福呀！”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神又变得复杂起来：“很快，我也怀了身孕。怀胎的日子真的很难受，可有裴郎和姐姐还有姨娘陪着我，我的心里总是欢喜得要忘了，那是一场梦。”

再后来，她的眼神里只剩下了痛苦：“生产的那一日，你们都守在我的门外。可我就在要看到孩子的那一瞬之前，竟醒了过来！或许是那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也让我忘了我身处梦中。我费了大半日的时间才想起来，原来那竟是一场梦！原来我还是那个，被元音公主欺辱之后，不得不缩在阴暗的房间里，只能由着我的手痛到心里的温芙蓉啊！”

的确……

若仔细想想，温玉雪也察觉到，温芙蓉的性子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改变了的。

她忽而感觉到害怕：会不会她生产之后，也发现自己回到了重生前？

不，她不要失去现在的一切，不要失去祁承星，不要失去他们的孩子啊！

温芙蓉并未察觉到温玉雪眼神的变化，她只是苦笑着忽而抬起头来：“我尝试过无数的方法想要回到那个梦中。我甚至让大夫给我开了许多许多的安神药，我只想睡觉，回到那个梦中。可我再没有做过那个梦，每一日醒来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姐姐，我错了！”

她痛哭着跪在地上：“我知道我真的错了！我本可以拥有其他更美好的人生，可我却和姨娘亲手毁了这样的人生。姐姐，我不该生出那些心思的！姐姐，我真的错了！”

若是一年前，她这样跪在自己的眼前，或许温玉雪的心中还有些触动。

可现在……

所有的一切已成定局，她们姐妹的情分早就不复存在了。

温玉雪的眼中没有动摇，只有一点点的悲悯：“你今日与我说这一场梦，是想做什么呢？”

“我不想做什么。”

温芙蓉知道，她无法在获得温玉雪的原谅了。

她的嘴角，始终噙着苦笑：“我只是想告诉姐姐，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也知道，那场梦醒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又低下头：“姐姐知道吗？昨日在元音公主走后，我从祁府后门偷偷溜走了。我想去凉州，我不想再做温芙蓉。我想去梦里裴郎的家乡看看，或许真的能生活在那里，又或许死在那里也好。可姐姐，我看到裴郎了。”

她眼底的眷恋和不忍，不像是作假：“我看到现在的他，坐在驿站的门口点灯夜读。他那么用功，那么美好。他也看到了我，却只有礼貌上前地问我‘这位夫人，您怎么了？您的手伤得很重，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大夫？’。他还是那么傻，那么呆。他是我的裴郎，可我却再也不能是他的娘子了。”

温芙蓉挣扎着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温玉雪：“明日我就要去公主府了。姐姐，温家的铺面姨娘给我留下的，还剩了最后两个。”

她用自己已经不成样子的手，从袖子里拿出契约递给温玉雪：“就……由姐姐帮我保管吧。我不想带到公主府去，成为祁紫俊最后讨好元音公主的东西。”

那是温芙蓉最后两个保命的底牌，就这么交给了自己？

温玉雪盯着那些契约，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可温芙蓉转身，也没有再回头地离开。

她走后，连晴彩都是不解：“二姑娘这是转性了不成？竟把最后蒋姨娘留下的铺面，交给了您？”

温玉雪摇头：“收好这些契书。”

那一日的温玉雪当然不会想到，再得到温芙蓉消息的时候，竟是她的死讯——

就在温芙蓉进入公主府的第三日，距离春闱的结束也不足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