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献明悠然自得的喝着果汁:这下稳了。
可能有点不尊重,但绝对是事实:李定安出面,比何安邦出面的作用要大的多的多。
包括何馆自己也承认……
旁边,苏秀若有所思:她知道林馆长是谁,一直都兼任相关督察组组长或副组长,更带组在央视入驻过。
而李定安,无职无级……乍一想,就觉得两人之间好遥远?
她想了想:“马所,何馆为什么让李老师汇报?”
你让我怎么解释?
难道说何馆欺上瞒下,又怕事后挨骂,就想让李定安先帮他分担点火力?
马献明想了好久:“李老师比较专业,知识面又广,解释的比较清楚,所以馆长平时也比较重视李老师的意见……”
意思是在林馆长面前,李定安比何安邦更能说得上话?
就挺奇怪:何安邦是副馆长,而李定安只是国博的外聘人员……何况他到国博才多长时间?
苏秀不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
马献明摊了摊手:“不信你问于小姐!”
她能知道什么?
苏秀看了看于徽音。
“嗯……就上次在保定,我见过一次。”
上次……西陵盗墓案?
见过谁,林馆长?
想起来了,案子太大,林馆长带督导组去了保定……
“嗯,就是封组之前,我去给李定安送过衣服,他又带我吃了顿工作餐……”
苏秀愣了愣:这么一说,李定安也是督导组成员?
他无职无级,怎么进去的?
林馆长?
苏秀的眼皮跳了一下:“吃饭的时候都有谁?”
于徽音顿了一下,垂下眼皮:“没谁!”
明白了……林馆长也在。
而且就他们三个人……
苏秀神情复杂,米顺东和秦隆如释重负:果然!
这已经不止是器重,而是格外的亲近。
所以,立项的事情已是十拿九稳。
再回头想想,自从李定安来了之后,泼天的惊喜一个连着一个?
感谢李老师……
感慨间,一道人影凑了过来,米顺东瞅了瞅,是项目组的姚组长。
“马所,风水遗址的录像资料呢,给我一份……也省得明天到了现场,还两眼一抹黑!”
马献明斜着眼睛:“谁告诉你明天要去现场?”
姚川呵的一声:谁还不了解谁?
就李老师那性格,今天于小姐要没来,他今晚绝对住山洞里你信不信?
所以从明天开始,肯定要正式考察……
“李老师早安排好了:小方有备份,稍等就会发下去……”
“尽耽误时间?我吃饱了,你先给发我一份,我回房间看……”
马献明瞪了他一眼:活该你只是组长。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耽误时间”?
领导还在这坐着呢……
米顺东和秦隆一点都不介意,甚至笑了笑:搞研究的都这样,像李定安那样的,才是异数……
“之前就安排好了,也怪我们,聊的太投入,给忘了?”
秦隆笑了一下,“小彭,放一下录像资料!”
“好的市长……”
秘书快步而去,姚川“嗖”的一下回到了席位:“学习!”
顿然间,又传来一阵叮零咣啷,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管坐在哪一桌,之前是哪个方向,现在一律朝向大屏墓。
然后,人手一支笔,一个小本子。
当然,只限国博项目组。
其它人或是无奈,或是愕然。
马献明解释了一下:“李老师的思维比较活跃,随时随地的都会讲到一些新的东西,有时也会是要点和重点,有时在实验室,有时在野外……所以研究员们都习惯了,随时随地都会带着纸和笔……”
苏秀大受震憾:她想不通,李定安是怎么把一群傲骨嶙嶙(谁都不鸟)的研究员,管理的这么有服从性的?
几位领导也久久无言。
看看这些国博的研究员,再看看左朋调来帮忙的那些人。
当然,这怪不到左朋:之前只是帮忙,研究的又是蒙古瓷,他们学了也没用。
但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米书记没说话,只是看了左朋一眼,左朋突然就开了窍:“书记我明白,我待会就通知!”
马献明都愣住了:这家伙怎么变聪明了?
……
录像开始播放,有无人机的俯空镜头,也有影像组就近拍摄的考察和发掘录像。
画面很清晰,音质处理的也不错,还做了剪辑,剪掉了一些无意义的镜头。
刚开始,一切正常:左朋请李定安鉴定罗盘和朱古钱,李定安又找京大和故宫帮忙。
再之后,左朋带李定安去了罗盘卖家,也就是牧民家里。
然后马献明在发掘瓷窑的过程中发现佛头、八宝瓦当,李定安上老道山,对山顶遗迹进行了初步考察。
再然后,马献明在山下发现分金标尺,李定安进一步确定,山顶遗迹为大型的风水罗盘……
艾部长格外惊讶:“马所,你们连这样的镜头都有记录?”
她说的是鉴定罗盘和去牧民家里那两段:那时候,谁都没料到一块找不到出处和来历、甚至无法定性用途的铜盘,会和大型遗址有关。
包括李定安。
他们依旧录了下来,艾部长就觉得很奇怪:仿佛李定安能未卜先知……
但没那么玄。
“一般不记录,但涉及李老师的部分就要记录……”
这都是经验。
要没录像,猜一猜丰城的那些文物最后会怎么样?
要没录像,保定的祭红甪端、白瓷观音也到不了国博的展厅。
包括蒙古瓷立项,要不是有同步的录像,项目审查的绝不会那么轻松,更不会有之后的一路绿灯……
还有这次考察瓷窑,甚至引起了内部人员质疑,也由此可见,李定安寻找遗址的方法和过程有多奇特,到时外部又会有多少质疑的声音?
没关系,有录像……
经的多了,就会形成一些在外人看来很奇葩的规定:甭管李定安在研究什么,哪怕是一坨屎,你也先给我录下来再说。
何馆长的原话。
方志杰专门就是干这个的,有时候也会是舒静好……
马献明大致讲了讲,他们就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
感受也就更深了:李定安最擅长在平凡的地方发现奇迹,不记录不行……
录像继续播放,李定安从沈阳回来后,开始出野外。
大致就是先确定大概区域,再分区探查,再组织人员挖掘。
确定区域的方法简单到古朴:李定安拿一块罗盘,头顶再飞一架摄像无人机,满青龙山的转。
探查好像也不难:用便携式地电、地磁、金属探测仪等。
帮忙的人也不少,左朋、万成标、卜涛,再加两个考古队。分工也很明确,二十多号人分四组,负责探查李定安初步确定的区域。
但过程却异常的艰难……
刚开始,李定安建议:现在只是堪测大概范围,如果探查,工程量太大,等他将坐标区域确定到“平方公里以内”,再进行探查也不迟。
但左朋很着急,说马所长这边已经不用帮忙,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行。
李定安开始堪,左朋开始探。
然后,他们就知道,李定安为什么要劝他们了:为确定一个“一平方公里”的平面区域,李定安需要堪测的的距离是“百公里”。
划重点,这是山里。
方圆十公里之内,可能有十数乃至数十道山梁,十数道峡沟,以及十数道河谷。
断崖更是不计其数,多的地方汽车到不了,只能步行。
李定安步行,他们也步行,还要背机器。
往往是探查组刚把机器背上山,李定安就进一步缩小了范围,转移到了下一个地点。
等于他们的机器白背了。
刚累死累活的下了山,又背上山,好了,范围又缩小了。
闲不闲了?
累不死你……
听人劝,吃饱饭,白干了两天,左朋再不敢犟了:李老师说一平方公里是吧,那我们就等你确定到一平方公里之内再探查。
可以。
第三天,李定安确定了第一根驱龙桩的大致范围,并将坐标缩小到方圆一公里以内,左朋带队探查。
运气比较好,第五天就找到了,左朋欣喜若狂,跑去向李定安邀功,才知道:李定安已经找到了第三根驱龙桩,并且已经把第二根挖出来了半截。
左朋多少人:两队二十四个人,再加他们三位领导。
李定安几个人:方志杰、舒静好,再加一个司机,一个向导……
问及原因,李定安说:这几天他又抓紧学习了一下风水知识,基本可以将坐标从“平面区域”,缩小到“直线距离”,所以才快……
从那以后,左朋再没发表过任何意见:李老师你说啥就是啥。
然后,李定安重新进行分工:他负责堪探,左朋只负责挖。
就这样,仍旧赶不上李定安的进度:找驱龙桩,李定安总共用了十四天,还有加上中间堪查辽墓的那三天。
挖七根驱龙桩,左朋用了一个月。
可以理解:有的深,有的浅,机器运不上去,都是纯人工挖掘。再者地方就那么大,柱子就那么粗,人再多也没用,当然就慢。
但不解的是李定安:他每天徒步堪查的距离,最少都在四十公里以上。
划重点:这是山里。
再划重点:每次上山,至少需要三台仪器:地磁、地声,金属探测仪。
地磁十公斤,由司机和向导换着背,剩下的两件共十五公斤,李定安自己背。
路实在太陡的时候,才用大无人机吊一下。
为什么不一直用无人机吊?
这玩意自身就重,还要负重,而且现在是冬天,山里风还贼大,一块电池续航基本就十分钟左右。
光是偶尔吊一下,两台无人机就足足备了十块电池……
舒静好负责资料和对外联络,基本不上山,方志杰负责操控测绘无人机并录像,就这样,三个人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视频一直在播放,刚开始,还有人小声讨论,比如李老师怎么用罗盘,将坐标区域逐渐缩小,做到从“面”到“线”,又从“线”到“点”。
而渐渐的,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默然。
大厅里,就只有录像中的声音。
无人机“嗡嗡嗡”的响,李定安就似不知疲倦,时而翻过山梁,时而越过沟谷,忽而没入松林,忽而穿过如墙般的灌木丛。
脸上、脖子被挂出一道道血口,衣服被挂的一丝丝一缕缕……
旧伤口刚结痂,又会划出新伤口,早上换的迷彩服,晚上回来后就成了破布条。
每天都如此,两个月如一日……
人晒的越来越黑,面相一天老过一天。
脸上、脖子里的伤口越来越多,迷彩服换了一套又一套……
米顺东和秦隆都知道李定安很辛苦,也看到了他焦黑的脖颈,颧腮上的皲皴、双手的裂口。更看到了锈满泥沙的头发,划的左一道右一道的迷彩服,以及破破烂烂的裤腿。
但他们不知道,那些都是怎么形成的。
现在知道了……
米顺东的脸色有点难看:“左局长,你知不知道?”
左朋低下了头:“知道!”
剩下的不用问了:左朋根本劝不住。
也根本不是他有没有派人帮忙的问题。
因为照这个徒步强度,人越多,反而会成为李定安的累赘,拖慢他的进度……
米顺东又看了看其他人。
马献明默然无言,项目组的同样如此。
明白了,谁都劝不住……
马献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何止是劝?
何馆一天打八十个电话,又是哄,又是骗,又是诈,又是骂,但毛用都不顶。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才出的邪招:我管不了你是吧?行,我找个能管着你的人。
所以,根本不是李定安想像的:何安邦为了抢项目,才会栏目组和于徽音忽悠到了这里,而是何安邦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
不夸张,还要管不住,何安邦就准备把这段视频发给林馆长、于思成,更甚至是李如英、裴淑慎……
奈曼的两位领导喏然无言,艾部长眼圏发红,苏秀捂着嘴,眼眶中泪花闪动,于徽音早哭成了泪人。
镜头一晃,大厅里发出一阵惊呼:李定安一脚踩空,骨碌碌的滚下了山。
于徽音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