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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匆跑向出事地点,正在石臼巷外。几名士兵躺在地上,身体轻微颤抖着,脸色发青,而左中侯石进的手死死抓住锁住犯人胡方双手的牛皮绳子,一双眼睛紧闭,嘴里大喝:“不要慌,不要慌!”

胡方此时却在诡异地笑着,看到赵州,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然后带着石进一起缓缓倒下。

赵州一脸铁青。

这次事件被确认是六国遗老背地里安排的自杀袭击之一,由于被赵州提前洞察胡方不得不提前引发,发射舌头下机栝中的带毒细针,造成三名士兵死亡,一名轻伤,左中侯石进双眼失明,损失极重。并且由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到袭杀,对于军方威信是一个大大打击。赵州也由于处理不善,被中尉罚了一年俸禄。

一日,他看望石进后再次来到石臼巷。

此时没有陈二陪同,他径直找到了老人孟鱼,老人正在石屋外用采来的枯草搓着草绳,似乎是要编制草鞋。

“军爷。”他站起来,恭恭敬敬道。

看到老人的脸,赵州却没有发现任何尊敬的意味。

“你是何籍贯?”

“老头儿越国人,孟鱼。”

老人似乎身上散发出一种特殊沉静的气质,让赵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拿捏。于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请他吃东西,以此来示好。

狼吞虎咽吃着面的孟鱼放下防备,赵州趁机发问。

“敢问孟老,你既然知道胡方,为何当日不及时提醒众人?”

“军爷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嘿嘿,真话便是,直到军爷抓走他后老头儿才想到……况且即使当时我立即提醒,未必对军爷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那胡方只有立刻下手,那么毒针扎的便可能是军爷了……”

赵州不由一怔。

“在茶馆那一日,为何你说盗童案并非鬼魅?你是否有所见闻?”

“是。”孟鱼喝了一口汤,很干脆地回答。

他露出一个和善的老人笑容:“只是老头儿敢说,军爷未必敢听。”

“为何如此?”

赵州下意识地感觉对方并非虚言,他生性谨慎,不由左右看了看:“还请孟老说来。”

“军爷可要想好,这一说不打紧,军爷要忘可就太难了。”孟鱼脸色也不由郑重起来,“老头儿不过孤家寡人,军爷却是正在鼎盛之年,惹火烧身自古有之……”

再三考虑了一番,赵州点点头。

此时他正是勇猛精进之时,一心报国,无所畏惧。

“那是一个晚上。”孟鱼低声说。

孟鱼夜里有散夜路的习惯,越国人家园不少毗邻海泽,入夜时往往能够捕获一些水生猎物。

刚抵达咸阳城的孟鱼对这里保持着谨慎的敌意。一度强大的越国早就分裂,不少越人背井离乡,有的北上有的南下,还有的找了隐蔽地点躲了起来。而孟鱼不同,他从小读诗书,心中有抱负,只是一直没有报效家国的机会,随着年纪日益增长,他的好胜与出仕之心也渐渐消散,对于万事万物都变得平和起来。此次不远万里赶赴咸阳城正是他想真正认识一下秦人的强大,到底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征服了中原诸国。

正当他在四处打量秦国建筑风格时,他冷不防听到有人说“起风,起风”。

作为旅者,他对黑话极度敏锐,一路过来,很多次都是靠着自己的机敏躲过了盗贼和歹人。

于是他立刻躲在了一个墙角,他本就矮小瘦弱,在夜里更是不易被发现。

只听有人继续喊,起风起风。

他听到几声模糊呼喊,声音稚嫩细小,顺着声音他一路偷摸过去,看到一个推独轮木车的商贩。车上都是巨大酒坛,并排在一起,总计六个,用绳子给纵横捆住。孟鱼看到其中有个酒坛在微微颤抖,推车人将车子靠在路边,把绳子紧了紧,这次不再晃**。

孟鱼怀疑是自己多想,摇摇头正要离开,地面一物让他再次打起精神来。

今年咸阳城下起鹅毛大雪,因而一入夜街上就被铺起了雪层,混合石子泥土,变成灰扑扑的奇特路面。木板车过去的车辙印极深,两道深深嵌入雪中的痕迹让孟鱼再次生疑。

若是酒贩,此时想必已经卖掉了不少酒,是将酒坛送回店里或者郊外作坊之中。可如此之深的车辙印却说明里头的酒还很满。如今是冬日,秦人爱酒,好不容易熬过了禁酒令,现正是借酒驱寒的好时节,咸阳城显贵不少,酒的销量更是不错。无论如何,此时推着沉重酒坛子车的人都极为反常。

他跟着车辙一路往前,发现车停在城南的一处小巷子,城南居住的不少都是官宦之家。

周遭无人,那人对着一人说,风停,风停。

孟鱼大着胆子往里看,里头只有一人。

那人又说,今日获得两坛新酒,大人请验过。

此时孟鱼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

还不错,收好罢。

孟鱼看得一清二楚,在男子身旁根本无人,他竟然是和空无一人的巷子在说话。男子等到有另一个人来拖车时就离去,双方没有任何交谈,仿佛陌路人。等两人都离开之后,孟鱼进去左右摸索了一番,既没有发现暗格也没有看到有躲藏的地方。两旁的墙极高,根本无人能够站在墙上而不被发现。要透过墙壁发声更是不可能,因那女人声音极为细小,该男子只是随意站在巷子里,并未靠墙。

孟鱼不敢再跟,迅速折返。

回来路上他不断回想整个过程,惊出一身冷汗。

那酒坛子里分明是两个孩童,或许是被塞住嘴巴或者是用某种烈酒麻痹,然后装入酒坛子趁着夜色运走。黑话如此清楚,说明对方对此早就是熟手,那个鬼魂一般目不可视的女人更是让孟鱼心中忌惮不已。原本他以为这事自己会在心里埋藏一辈子,可在茶馆里听到有人说起邻居的孩子不见,两个闲汉胡乱吹嘘,他就忍不住想说出事实。

这才导致了今天。

听了他的陈述,赵州不由狐疑:“看不见的女人?是否是那人利用了某种手段,让孟老你误以为是……”

“以为我是老糊涂了吗?那处巷子你去过就明白了,绝无地方可以躲人。”孟老用袖子擦了擦嘴,笑了笑,“军爷,我看你知礼节、有胆识,才愿意告诉你老头子的所见。老头子反正已经决定,最迟明日就会离开咸阳城。这里暗流汹涌,老头子还想再活几年……”

说罢,孟鱼拱拱手,也不再理睬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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