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尼寺事件发生后,张衡、宇文述等人在向已在返回江南途中的杨广报告消息的同时,也向朝廷呈递了请罪奏章,因此,在杨广返抵广陵,详察事件真相,并委派裴蕴返回建康,准备为静虚、心意二人操办隆重葬仪不久,署理长秋监令兼正阳宫掌事宦者何柱儿就奉皇后独孤伽罗之命,亲自赶到了广陵。
杨广乍一听到何柱儿在总管府门外求见的禀报,着实吓了一跳,误以为长安朝中又发生了不测,父皇、母后再次传诏自己还朝,连忙率领段达等一班僚属迎出门外,亲自将何柱儿迎至了议事厅,忐忑不安地问道:“何公公,朝中、宫中出了什么事,母后竟派你亲自到广陵来了?”
何柱儿尽管极受独孤伽罗宠信,又是奉旨前来,但他为人一向小心谨慎,在杨广面前坐也不坐,躬身答道:“殿下请放宽心,皇上、娘娘一切都好,长安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娘娘派咱家千里迢迢赶来面见殿下,只为此前得到建康宇文述奏报,得知心意圆寂的音讯,特命咱家赍一道恩旨与她。”
杨广听何柱儿说明来意,心安了许多,坚持请何柱儿坐下,略一沉吟,向何柱儿问道:“公公,这么多年来小王心中一直有一未解之事,昔日在京时曾向母后问起,却未得母后答复,今日可否请公公为小王开示一二,以解小王心头之惑?”
“呃……”何柱儿不知杨广所问何事,略一犹豫,答道,“只要是咱家知道的事,决不敢向殿下隐瞒。”
“我自幼就听人说过,外祖当年是死于前朝权臣宇文护之手,心意(顾盼儿)虽是前朝明帝的妃子,但其和宇文护曾有私情,且生有一女的事情,母后想必早就知晓了吧,却为何对她礼敬有加,即便是如今她已圆寂归天,还要命公公专程来赐道恩旨给她,赐她莫大的哀荣呢?”
“这……”杨广提出的疑问令何柱儿多少感到有些为难,他有意回避着杨广的目光,低头思索移时,才斟酌着语句答道,“本来殿下所问之事不是咱家该多嘴与殿下谈论的,可咱家整日陪伴在娘娘身边,多多少少也听娘娘说起过几句关于心意的话,今蒙殿下瞧得起,向咱家问起,不敢对殿下有所欺瞒。不过,尚请殿下替咱家保守秘密,接下来咱家对殿下说的话,万万不可向他人说起。”
“公公放心,我只求公公能为我释疑解惑,决不会向他人说起此事的。”
何柱儿得到杨广的亲口承诺,咽了口唾沫,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咱家记得开隋之初,娘娘有一回曾对咱家说过,她平生最切齿痛恨之人便是当年杀害大司马(独孤伽罗的父亲独孤信)的仇人宇文护。因此,对与宇文护有过男女私情的顾盼儿(心意)自然也不愿轻易放过,必欲除之而后快。也是那顾盼儿命不该绝,在她侍奉的前朝明帝驾崩后不久,其奸夫宇文护犹把持着朝政之时,不顾宇文护的坚决反对,执意要到万善尼寺出家做了僧尼,这样一来,到了当今圣上受禅登极,娘娘做了皇后之时,顾盼儿俨然已是一位出家的高僧,万善尼寺群尼之首了。即便是娘娘,也不便处置她了。”
听何柱儿说到这里,不知怎地,杨广忽然回想起了开皇元年他在鱼俱罗等人的引导下查破石屋院时发现的那条通往万善尼寺的秘道,便打断何柱儿,问道:“顾盼儿出家为尼时,宇文护尚在把持着朝政,他二人定还藕断丝连,暗中保持着来往,难道母后就不能以此为由,断然处置了她吗?且顾盼儿与宇文护生有一女之事,母后对此一无所知吗?”
何柱儿摇头叹了口气,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待到娘娘想要处置顾盼儿时,她已深孚众望,成了安置于万善尼寺的数百名前朝宫嫔、命妇的首脑,进而在当时朝中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并且,最重要的是,直到后来,娘娘才得知她与宇文护育有一女的事,否则……尽管如此,娘娘为了便于寻衅处置顾盼儿,派了心严前去住持尼寺,只叫顾盼儿做了个明经堂的执事……本来,数年前,娘娘在殿下对顾盼儿起疑,派人对她监视之时,本想借机除掉她的,却不料,她又向朝廷投了诚,躲过了一劫……”
耳边听着何柱儿不甚连贯的讲述,杨广直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明明是长达十几年的生死对头,母后独孤伽罗却在顾盼儿身死之后,特地派何柱儿赶来江南,赐下一道恩旨给她,如此想来,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后在人前人后也不得不以两面示人,明明内心对顾盼儿恨到了极点,表面上还得违心地施恩于她,用以安抚前朝旧臣,助自己抚绥江南人心,做皇后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呢。
何柱儿的话虽然解开了杨广一直以来存于心间的迷团,却也使他更加坚定了不做皇帝的决心,只是,他此刻还浑然不知,历史原有的发展轨迹有着超乎他想像的强大磁力,令他难以抵抗和招架。
在裴蕴等人的尽力操持下,静虚和心意两位师太的隆重葬仪依事先择定的良辰吉日如期在建康城同光尼寺内举行了。不过,除了由段达陪同前来颁赐恩旨的何柱儿以外,张衡、宇文述等在建康的朝廷大员们并没有看到晋王杨广的身影。
待葬仪举行已毕,张衡,宇文述两人单独将段达、何柱儿请至了张衡在建康的府邸,向他们打听起了杨广为何没来参加两名师太葬仪的缘由。
“哦,王爷原本是要过江来的,可在临行前得到禀报,李靖在浙东捉到了一名拦路打劫的匪首,不日即将押解着返抵广陵。于是便改变主意,派末将陪同何令监一同过江来了。”段达抢先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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