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这个问题，在场的除了有硬本事的沈九东之外，其他几位主管多多少少都有些发虚。当然，心中最没底的肯定要数王幸福了。

总而言之，王幸福此刻是一点都不幸福。

“国家颁布的《中国制造2025》中明确指出，推动中国制造由大变强，人才是根本的保障，并将‘以人为本’作为基本方针写入其中，同时指出要‘打造专业技术人才、技能人才和经营管理人才三支人才队伍，完善从研发、转化、生产到管理的人才培养体系’。”说完这段，程嘉赐望向众人，“你们觉得……你们应该是哪一类？”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大家既然能坐在这里，必定都是冲着经营管理人才去的。可问题是，他们真的能胜任吗？

如果是之前，他们可能还会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没问题，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还能不知道领导要做什么吗？”

但这段时间的变革太大了，他们接受的新知识也太多了，面对这个在过去看来都不是问题的问题，他们现在却沉默了。

“那这个经营管理人才，都有什么要求啊？”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语气中带有很明显的不自信。

程嘉赐看了沈佳楠一眼，示意这个问题由她先来回答。

沈佳楠在心底无语望天，脸上却依然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在我看来，主要分两种。第一种，既然是经营管理人才，那必然是能够从顶层设计上明确未来企业的发展目标，从指导思想、目标定位、重要任务等方面统筹规划智能型人才的构建工作；第二种，偏向于人才培养方面，能够知人善用，引导员工创新学习，为员工创造更好的工作学习环境，激发员工潜能。”

“赞同。”程嘉赐点了点头，“在我看来，只要能做到其中之一，各位就是值得被认可的经营管理人才。当然，全都能做到更好，以后在提拔涨薪方面也会优先考虑。”

面对这样的答案，众人都在心中对自己的实力展开了评估，脸上也是神色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

就在大家觉得这场会议要到此结束的时候，程嘉赐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今天一直在讲鼓励的话，我忘了说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有奖必有罚，我会根据今天提出的种种要求制定新的考核制度，考核不达标的会进行淘汰或降级，但我们的淘汰或降级不是先从工人开始，而是先从领导开始。”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在众人耳边，刚才还神色轻松的人也顿时紧张起来。

“这……之前没有过啊。”

“是啊，怎么能淘汰领导呢？”

“开玩笑的吧？”

……

面对众人的震惊和怀疑，程嘉赐只是淡淡地撂下一句：“我不会拿工作开玩笑。”

随后，程嘉赐便宣布会议结束，并率先走出了会议室，将讨论的空间充分留给大家。

沈佳楠一看形势不对，也赶忙快步跟上，生怕自己走得慢了，被众位主管抓住审问。

程嘉赐腿长步子大，沈佳楠硬是脚下生风，跟他走在同一水平面上：“程总，你今天是什么情况？开全体员工大会的时候开局王炸，主管小会的时候又结局埋雷……”

程嘉赐望了望身旁的沈佳楠，些许放慢了些脚步。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沈佳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状况？”

沈佳楠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后试探性地答道：“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个枣？”

“对，但不算全对。”程嘉赐摇了摇头，“分对象，分先后。”

沈佳楠向来聪慧，一点就通，她立马反应了过来：“恩主要是给工人们的，威主要是给领导们的。至于打一巴掌给个枣……您这是先给了枣，然后再扇的巴掌？”

程嘉赐不置可否，显然是不准备再细说了，让沈佳楠自己悟。

“可是一般开刀都是从小的开，您这一上来就挑大的……”沈佳楠觉得更加迷惑了，她现在恨不得直接撬开程嘉赐的脑袋翻答案。

程嘉赐没有解释，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佳楠说的没有错，一般开刀都是从小的开，但问题是，现实处境不一样。

从两方面来说：

首先，工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最终创造效益的是他们，再加上之前领导的几番折腾，工人们已经逐渐丧失了动力和信心，所以程嘉赐会首先选择鼓励而不是胁迫，他需要让工人们产生动力，对公司多一份信任，对自己的未来多一份信念感。

其次，经过王幸福的事情，程嘉赐也发现了领导班子存在的严重问题。他要让主管们明白，并不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高枕无忧了。无论是谁，只要是公司的员工，都必须学习进取。改革必须彻底，同时他也要员工看到领导本该有的样子，要领导发挥真正作用，带领大家一起学习。

“我明白了，这是一种激励和警告！”沈佳楠一路都眉头紧锁，直到快回办公室，她才突然说道，“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杀鸡儆猴？你今天没有跟员工说一句重话，但是却把思想直接传递到了主管那里，如果以后主管做不好，主管被罚了，到时候员工看到连主管都会被罚，就更加不敢懒惰松懈了！如果他们再不努力，真的被罚，也就无话可说！”

程嘉赐看了沈佳楠一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沈佳楠微微一愣，也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谈论这些纯属出于好奇，沈佳楠知道，自己后面的事情还很多，无论是机械引进学习，还是人员培训，她的任务都很重，与其琢磨别人，倒不如把眼前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

后面的几天，最让沈佳楠开心的事情就是——程嘉赐再也没有开会。

人事部着手制定员工考核标准，程嘉赐亲自制定主管考核标准，沈佳楠学习工业机器人的相关知识，并定时向程嘉赐汇报。

其实所谓的汇报，也是一个相互学习的过程，程嘉赐手头的事情很多，既要负责机械引进，又要负责沟通审批，在学习方面，自然没有沈佳楠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更多的时候，都是沈佳楠先进行总结，然后传达给程嘉赐重点，两人再一起讨论。

离开学校好几年的沈佳楠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组建了学习小组，完成了“手拉手，心连心，互相学习，共同进步”的小目标。

期间，沈佳楠的住宿申请也通过了，搬家的那天程嘉赐还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专门跑了一趟，帮沈佳楠运送东西。

二人在沈母殷切的目光中离开，坐在车上，沈佳楠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没办法，自己老妈的眼神根本不像是送自己去公司住宿，相比而言，说是送女儿出嫁反而更贴切。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沈佳楠看着正在开车的程嘉赐问道。

其实一开始沈佳楠是准备自己辛苦一点的，实在不行就多跑几趟，没想到来的前一天程嘉赐突然联系她，说是会过来帮忙，当时沈佳楠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为了公司做贡献，我作为公司领导，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程嘉赐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做“官方地回答了你的废话”。

沈佳楠对这个答案自然不满意，但是她依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程嘉赐又问了沈佳楠几个问题，对话内容自然是围绕着工作展开。想想上一次二人坐在车里的场景，这次显然要好上许多，至少聊天的氛围很是和谐，没有丝毫的尴尬。

“佳楠，学习计算机编程有什么小诀窍吗？”程嘉赐一边开车一边问道，最近的工作和这方面有交集，他想着自己如果能够学会，说不定后期工作会高效许多。

其实这个问题沈佳楠之前已经被不同的人问过无数次了，随着计算机软件行业的兴起，软件工程师之类的职业成了香饽饽，薪资收入方面也是水涨船高，于是有很多人便想着转行速成。

但其实每行每业都一样，都需要一步一步打实基础，然后再努力钻研提高。所谓的速成，或许能顶一时之用，但到底根基不牢靠。

沈佳楠明白，程嘉赐问这个问题，肯定不是出于想要跳槽拿高薪，他只是希望能够在工作中更加顺畅，希望下一次讨论到这些知识的时候不会像是在听无字天书。

“小诀窍没有，但是名师就在你身边。”沈佳楠笑着说道，“不是我吹，以前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大家都说我脑子是被图灵盘过的。有我当老师，你放心就好。”

程嘉赐的方向盘略微有些不稳，他知道，一般以“不是我吹”开头的句子，后面的内容基本都是在吹。他一直以为沈佳楠是个谦虚谨慎的人，现在看来，终究还是自己错付了。

“图灵？”程嘉赐好奇地问道，他突然想要探寻一下，沈佳楠究竟吹到什么程度了。

沈佳楠点了点头：“对，全名是阿兰·麦席森·图灵。英国著名的数学家和逻辑学家，被称为计算机科学之父、人工智能之父，是计算机逻辑的奠基者，提出了“图灵机”和“图灵测试”等重要概念。曾协助英国军方破解德国的著名密码系统“谜”，帮助盟军取得了二战的胜利。”

背完这段深记于心的概念后，沈佳楠又贴心地解释道：“你感受不到这位伟人的厉害也没关系，简单来讲，你可以理解成我的脑子被玉皇大帝开过光！这么一说，是不是顿时本土化了不少？”

程嘉赐深吸一口气，同时把车速也慢了下来。沈佳楠飘成这样，他担心自己车速再快点儿，沈佳楠能直接飞出去。

被玉皇大帝开过光？就这还是简单来讲的？

本土化是真的本土化，程嘉赐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有人能把牛皮吹得如此清新脱俗了。

“佳楠，我想听点落地的。”程嘉赐生怕沈佳楠又理解错自己的意思，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随后立马补充道，“我是说那种在我学习方面可实行的。”

沈佳楠略微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说道：“这样吧，我给你几本书，但这不是小诀窍，而是基础知识，看了这些书也不能保证你就会变成厉害的编程人员，立马能写代码，但可以保证你听得懂工作相关的语言沟通。”

闻言，程嘉赐舒了口气，沈佳楠的这番话非常诚恳，听着也很靠谱，和她刚才吹牛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后面我们再多沟通沟通，你脑子又聪明，肯定会懂的越来越多。”沈佳楠生怕自己打击程嘉赐的学习积极性，补充道，“再说了，实践出真知，到时候不比那些理论派的强？”

程嘉赐听出了沈佳楠话语中对自己的照顾，他忍着笑点头表示感谢。

说实话，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程嘉赐第一次见到这样活泼开朗的沈佳楠。他对沈佳楠的印象有很多，第一次见面时，他看到了沈佳楠的执着和认真；在高海丽办公室时，他看到了沈佳楠的知性和大度；主管会议上，他看到了沈佳楠的博学和沉稳……

在程嘉赐眼中，以上哪一种沈佳楠都很好，都很符合他对“优秀员工”的定义，但只有这一刻笑容明朗的沈佳楠，让程嘉赐感觉到了轻松和愉悦。

此刻，他们之间的身份相比于领导和员工，更像是两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沈佳楠开了窗，阳光照射进来，沈佳楠的秀发随风飘动，她笑着跟程嘉赐讲述自己曾经遇见过的趣事，程嘉赐一边开车一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嘴角勾起，显然也是听到乐处。

回来的路程似乎短了不少，沈佳楠还有许多故事没有说完，车便停在了公司门口。

“走吧，估计要向你讨杯水喝了。”程嘉赐笑着望向沈佳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