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和保罗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见面了。自从神秘女人第二次出现后,乔安和保罗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与其说是两人的争吵,不如说是乔安一个人的歇斯底里。
“赞帕罗先生,请您告诉我,那位女士是谁?”乔安第一次用尊称同保罗说话。保罗见到只穿着白色睡裙的乔安,怕她冻坏,赶紧拿来外套裹在乔安身上。乔安一扯,大衣被无情地抛弃在了地上。许是因为刚刚在衣橱里出了汗,再加上情绪激动,她整个人都在哆嗦。保罗叹了口气,心疼地望向乔安,但没有说话。
“她是谁?”乔安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对着保罗说。保罗再次上前,想要去拥抱乔安,却被一把推开。“你走开!”乔安终于哭了出来。
坐在回家的地铁上,乔安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她怪自己愚蠢,这么长时间了,她不清楚保罗是否成婚,不知道他还同谁在交往,更不敢相信那个女人居然有他家里的钥匙。原来保罗的笑容、温柔、缱绻和柔情不止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想到这,乔安的心痛了起来,以至于竟哭出了声。坐在身旁金发碧眼的男生怔怔地看着头发凌乱、哭泣不停的亚洲女孩,紧张得不知所措。
悠扬的歌声在古老的地铁线上响起,低沉的男音飘入乔安的耳朵,是意大利老牌歌星福斯托雷阿利的经典老歌《对谁》——电影《灿烂人生》中的插曲。
“如果不对你,我还能对谁微笑?我能对谁微笑?如果你再也不在这里。现在,结束了。我们之间结束了。”歌者的嗓音充满沧桑,十分适合这首歌。“现在,结束了。我们之间结束了。”乔安机械地重复道,“这会是我和保罗的结局吗?”想到这,乔安掩面哭泣。
“如果不对你,我还能对谁诉说?我还能对谁倾诉我所有的梦想?”乔安感觉鼻息间有人的呼气声。
“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歌声停止,掌声雷动。乔安这才把手从眼睛上挪开。歌者正半蹲着,望着乔安的眼睛。“不过没关系,我会等你。”他重复了一遍歌词,伸出手拉起乔安,面对着乘客,鞠了个躬,“这首歌献给这位不开心的亚洲女孩,希望她不要再哭泣。”歌者取下帽子,乘客们纷纷掏出硬币,放了进去,每个人都微笑着望向乔安,说着:“上帝保佑你。”
“再见,女孩。”歌手松开乔安的手,继续在地铁上的旅程。乔安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走远的背影。
回到市中心的家后,乔安生起了病,高烧不退。李易从田金逸那里得知消息后,第二天就请了假,专程跑到罗马照顾乔安。李易约莫是知道些乔安和保罗的事,但他不愿在乔安面前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而保罗再也没有出现在乔安的生活中。
一切,如梦一场。
异国的第二个冬天,是李易、田金逸陪着乔安一起度过的。他们相约去了北欧看极光,逛遍了芬兰大大小小的圣诞集市,在米兰的唐人街过了一次地道的中国年。人在外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永远是祖国,而能同讲一样语言的人在一起,无疑是最幸福的事之一。一阵疯玩后,他们三个回到乔安的住处,为乔安庆生。
“许个愿吧!”田金逸看着乔安。乔安闭上眼睛,首先出现的却是保罗的身影。该死!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个男人的模样从脑子中拉走。
“乔小安,还没好啊?你的生日心愿都可以绕着地球转一圈了。”李易说。
听了李易的话,金逸笑得合不拢嘴。那晚,李易和田金逸留在了乔安的公寓。田金逸和乔安睡一个房间,李易则睡在沙发上。
“安安,你睡了吗?”田金逸问道。
“没有。”睡在一旁的乔安回答。
“安安,你真的喜欢他?”田金逸转过身来,将双手放在脸上,望向乔安。
顾名思义,“他”指的是保罗。这是田金逸第一次在乔安面前认真地提起保罗。
乔安也转过身来,面对着身旁的田金逸:“金逸,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喜欢过,也正喜欢着。”田金逸一边说着,一边又把身子转回,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喜欢好多年了。跟随他的脚步,喜欢着他的喜欢,讨厌着他的讨厌。可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真是个笨蛋。”乔安说,“金逸,你觉得我哥怎么样?在我看来,你们两个特别般配。一起上的小学、初中,虽然高中的时候我哥读书差,没考上C中,但是现在你们又在佛罗伦萨了,这就是缘分嘛。况且,你当我嫂子,也收得住李易这个人精,我也放心。”说完这话,乔安感觉田金逸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田金逸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发起了挠痒痒的夺命进攻。“饶命,饶命!”乔安连连求饶,“痒死了。哈哈哈哈。”听到乔安久违的笑声,李易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转眼又到了夏天,七月的罗马真是美好。可美好总是短暂的。去年此时,乔安和保罗在海边度假,在罗马的街道探寻加达的生活印记。可如今,关于加达的论文却再也写不下去了。乔安叹了口气,合上了书。她决定去阳台走走。云儿随着风飘动,就好像甜甜的棉花糖一样。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乔安突然想躺在这阳台上。顾不得地面有多脏,她便躺下。头上是白色的床单,床单上是白色的云朵,白色的云朵穿梭在蓝色的天空中,蓝色的天空中有灰色的鸽子在飞翔。乔安贪婪地呼吸上一口,闭上眼,听着小虫子在耳边畅快地叫。
夏日的罗马,总在傍晚时刻下起倾盆大雨。当黄豆大的雨滴落在乔安的额头上时,她才睁开眼。雨太大,睁开的眼又被迫闭上。头上的床单被主人遗忘,湿哒哒地晾在上头,床单上是乌云密布。上帝像是发了狂,将大把大把的雨倾倒在了这座永恒之城。就这样睡着吧,乔安不想动。雨水击落在自己皮肤上,仿佛在弹奏一首动听的歌曲。
“嘿,姑娘,你在做什么?”
乔安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边是大片紫红色的晚霞,就好像是哪位艺术家将最美的水彩不经意间地洒在了苍穹之上。苍穹底下是晾衣绳,刚才晾着的白色床单已经被收走,晾衣绳下是一张陌生的脸,这张陌生的脸正认真地盯着乔安看。乔安赶紧起身,说了声抱歉便匆匆离去,衣服上的雨水洒落在了木质的楼梯上,一直滴到乔安三楼的家中。男生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湿漉漉的床单,望着乔安的背影。他看到了仓皇而逃的女孩的模样,自言自语:“这是什么样的女孩啊。”
乔安换了身衣服后再次上楼,准备收取被遗忘在阳台上的衣物,刚开门又见到了刚才的男生。“嗨,你好,又见面了,我叫尼克。”乔安这回才看清面前的这个男孩,他扎着个艺术家特有的丸子头,青春有活力。
“你好,我是乔安。”
“你也住在这幢楼?”
“是的。”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住几楼?”乔安指指背后的木门。
“真的吗?我住在这里。”尼克点点乔安对面的门,“天哪,我们居然是邻居。住了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遇到过你。”尼克的表情十分丰富,真是具有戏剧表演天赋。也难怪他没见过自己。乔安心想,自从和保罗分开后,她极少出门,遇上假期也是和田金逸、李易一起出去玩。
“很高兴见到你。”尼克一边陪着乔安上阳台收衣服,一边介绍起了自己。原来尼克就是李易口中的租客,罗马美院油画系的学生。他说梵高是他的男神,但不是大众口中的男神,是如同太阳神阿波罗那样的神,是真正的dio[意大利语,神的意思。]。“乔安,你呢?”尼克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讲,都没让乔安说上一句话。
“我是中国人,在罗马一大学习意大利语文学。”
“你学的是意大利文学?真有意思。我一看文学书,就晕得不行。”尼克做了一个头晕眼花的动作。
“没什么有意思的。好多意大利人不也在学习中文吗?”
“也是。对了,乔安,你来我画室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尼克热情地发出了邀请:“请进。”乔安来不及推辞,就被尼克推进了不知何时已经打开的门里头。屋里,是满眼灿烂的金黄色,乔安只觉得天旋地转。
向日葵、炽热、生的欲望、妈妈、澜枫…
尼克很快和乔安熟络起来。坐在楼下的咖啡馆,尼克为乔安点上了一杯espresso,小小的杯子里装的是意大利人引以为豪的精华咖啡。乔安不喜欢espresso过浓过苦的味道,但尼克极力推荐,说这才是真正的意式咖啡。乔安答应尝试一下。在这家老式的咖啡店里,尼克毫无保留地批判起美国的星巴克,断言星巴克这样的垃圾咖啡是绝不可能踏进意大利的国土。显然尼克的预言是错误的,两年后,星巴克就如愿在米兰开了一家规模宏大的咖啡烘焙工坊。
夏天把日子拉得很长很长。这个暑假,李易和田金逸忙着找实习,没时间过来陪乔安。乔锦林来了好几次电话,让乔安回家,都被她拒绝。与其待在那个根本没有温情的家里,还不如待在这里,虽然没有心思写论文,但还能和尼克聊聊天,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时光。
“乔安,我们去法国吧?”尼克敲开乔安的门,眼中透着光芒。
“去做什么?”
“我们去阿尔勒,去看梵高的向日葵。”在知道乔安也喜欢梵高后,尼克时常与她分享这位痴狂艺术家的故事。
“别犹豫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尼克兴致勃勃地说,“票都订好了。”
“你如何帮我订的?”
“是易帮你订的。”尼克口中的“易”便是李易。
“你和李易?”
尼克笑着说:“记得有一次,易拿着行李箱来找你,被你打了一巴掌,独自坐在楼梯口。我看到了他,请他回房间。我们两个聊了很多,易真的是个好男人。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让你照顾我?”乔安不敢相信尼克说的话,李易之前还让她要各位留意住在隔壁的意大利小伙子呢。
“因为我不喜欢女生。”尼克爽朗地笑出了声。
看着乔安不可思议的表情,尼克故作娇媚,用右手摸弄着他的丸子头,“我美吗?”
第二天,乔安便和“好姐妹”尼克一起出发前往法国南部小镇阿尔勒。
阿尔勒是法国南部一座古老的小镇,一个舒缓压力的好地方。土地上生长着橄榄树和葡萄树,薰衣草随着季风飘出淡淡清香,牛羊群悠闲地躺在蓝天白云映衬下的碧绿山坡上,享受着明媚而温暖的阳光,古朴尖顶的农庄隐匿在树丛之中,罗纳河终流不息地穿过阿尔小镇,古典建筑与小镇丰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交相辉,呈现出一幅幅如诗的风景画卷。这座古朴而又宁静的小城,保持着十九世纪的原始风貌。但这次过来,尼克并不是来看残存的古罗马遗迹,而是来探寻梵高生前的痕迹。
在阿尔勒的一年是梵高一生中创作力最饱满的日子。这个位于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城市,以它猛烈的阳光、刺目的麦田激发了梵高的无限热情,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梵高就创作出了六十余部作品。这里保留了梵高生前的痕迹:阿尔勒的医院、咖啡馆、竞技场、向日葵田和葡萄园……不仅如此,从六月底开始,到处能看到成片连绵的向日葵花田,鲜艳、缤纷、夺目。这是梵高画中炙热的向日葵。传世名作《向日葵》就是在此完成。
这位在罗马美院研修油画专业的二十岁男孩,来到阿尔勒后显得格外兴奋。
“乔安,这是梵高之前住的黄房子。”在罗纳河畔的拉马丁广场上,尼克指着面前一栋底层是商铺、楼上是住宅的普通房子,向乔安讲述曾经发生在这幢黄房子里的故事。
1888年,梵高租下这个外面漆成鲜黄油般黄色,搭配着耀眼绿色百叶窗的房子。沐浴在灿烂千阳下的房子里有一个绿色的花园,里面种了梧桐、夹竹桃和洋槐。房子里面的墙完全被刷成白色,地板由红色的砖块铺就。在房子的上空就是耀眼的蓝天。梵高想让它真正成为“一间艺术家之屋”,虽然里面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但是从椅子到图画,每一样东西都要有特色。他还买了一张大的双人床,床的外表给人坚固、耐久且恬静的印象。
“在这间房子里,我可以生活、呼吸、沉思和作画。”尼克说出了梵高的话,“等我回罗马,我要把易的房子好好改造一下,改造成一个我也可以生活、呼吸、沉思和作画的房子。”
夜幕降临,尼克带着乔安来到位于费罗姆广场的蓝卡散尔咖啡馆,这个咖啡馆还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夜间的咖啡馆。梵高曾借住于此长达四个月,并为这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创造过两幅布面油画,一幅为《夜晚的咖啡馆》,一幅为《夜晚露天咖啡座》。
“乔安,梵高真的是个天才。看过《夜晚露天咖啡座》的人,一定会深深地爱上这幅画。”尼克从包中拿出ipad,找到了这幅画。
地中海的风吹过脸颊,乔安感到十分惬意。她看着面前的画,内心平静而安定。画的左侧是绚丽的黄色,温暖的黄是咖啡馆的灯光,灯光下是前来喝咖啡的游人;画的右侧是居民楼,楼里透出点点的光来。梵高将深绿色的树叶朝上,营造出风吹过树叶的画面。远处的天空上,不经意的几个黄点是漫天的星光。比起《黄房子》,《夜晚露天咖啡座》确实更让人着迷。而此刻,乔安和尼克就坐在梵高曾经创作过的咖啡馆,虽然咖啡馆中已经找不到当年梵高借以消愁的苦艾酒。于是他们点了两杯白兰地。尼克显然对苦艾酒颇有研究。他邀请乔安把面前的白兰地当成是苦艾酒。
“点上一杯苦艾酒,酒保会端上两支杯子,一支装着冰水,一支装着苦艾酒,杯口上横着一把镂空花枝的银质酒勺,勺上搁一块方糖。喝之前,要用冰水慢慢浇过方糖,冰水与酒交融的时候,产生白色的悬乳,透亮的绿色最终变成浑浊的乳白色。端起这杯貌似牛奶的**,闻到隐隐的青柠和甘草味,随即便是扑鼻的茴香、芹香,以及混合了各种异国的草药香气。”
苦艾酒这个绿恶魔,曾经是梵高的创作来源。一次喝完苦艾酒,他割下了自己的左耳。
“当然,这是法式饮法,还有狂野的波西米亚式,不过这种饮法太过销魂,要是你感兴趣,可以去看看电影《来自地狱》。”
“约翰尼德普的饮法?”
“原来你知道啊,哈哈哈哈。”
咖啡馆外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沿着咖啡馆的屋顶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乔安出了神地望着这雨。她想起了老家的雨,每逢梅雨时节,雨总是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傍晚的时候,当昏黄的路灯被点亮,被雨水填满的坑里会出现许多小蟾蜍,它们蹦蹦跳跳,十分可爱,一点都不像长大后丑陋的癞蛤蟆。
雨差不多停了,酒杯也变空了,乔安和尼克决定起身去宾馆。走在路上,只见到稀稀拉拉几个行人。
尼克祈祷明天有个好天气,这样就可以去郊区看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向日葵了。
“尼克,你在乎别人看你的眼光吗?”睡觉前,乔安问尼克。
“你是指我不喜欢女生?”
“是的。”
“我不在乎。现代人太看重对象的重要性,而之前的人则视本能为万有之源。你看在古希腊神话中,万人瞩目的宙斯神爱着男男女女。我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后裔,所以更在乎自己的本能。”
乔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尼克租了辆小轿车,自驾前往向日葵花田。
昨夜下了雨后,空气清新。到了午后,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看到向日葵花田的时候,乔安被深深震撼了。几千朵几万朵向日葵都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位仙女爱上了太阳神阿波罗,可阿波罗并不喜欢她。痴心的仙女就一直望着驾驶马车的阿波罗,顺着他的轨迹从早望到晚,最终成为了一朵向着太阳转动的花——向日葵。”
“这可真不是一个浪漫的故事。”乔安听完尼克的故事后说。
他们两人在向日葵中漫步。倏尔,乔安看到尼克的眼神泛起光芒,顺着他的眼神,乔安看到前方立着一块画板,画板上是一幅向日葵。作画的女人扎着一支黑色高马尾,穿着一件布衬衫。她的身旁站着一位金发男人。
“真是一对碧人。”乔安心想。
“打扰了,但是您的向日葵画得真好。”尼克上前对着正在做画的女人说道。女人停下手中的画笔望向尼克,向他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高马尾女人看向乔安,见她也是黄皮肤黑眼睛,便用中文问了句:“你是中国人?”
“是的,我是S市的。”乔安微笑着回答。
“真巧,我也是S市的。”高马尾女人看见乔安别在发梢的珐琅向日葵发卡,说道,“你的发卡真好看。”
“是我妈妈送给我的。”乔安低下了头,显然不愿提及澜枫。
低头的那一刹那,夏日的风儿吹过,黑色的刘海飘扬起来,乔安的额头上露了出生时留下的圆形胎记。
高马尾女人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句:“安儿?”
乔安抬起头,与高马尾女人眼神碰撞的刹那,她的整个灵魂都在震颤。但乔安没有回应。她只是咬着嘴唇,眼泪充满眼眶。
“安儿!”女人上前抱住了乔安。
许久,乔安才把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放到女人的腰上,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乔安无数次想过与澜枫相见时的场景,但没有想到她们会是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见面。
澜枫在金发男人耳边呢喃了几句。男人走到乔安的面前,用一口标准的中文向乔安问好:“你好,我是狄伦!你母亲的情人。”男人没有用“爱人”来形容他与澜枫的关系,可见他们并没有法律上的合法关系。自然这里的“情人”并非贬义,而是指彼此相爱的人。乔安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竟然怜悯起了乔锦林,那个身材已经发福额头有了白发的父亲。
澜枫和狄伦带着乔安来到向日葵园附近的一间小木屋。澜枫介绍说这是狄伦购置的房产。说到“房产”两字时,澜枫发出了笑声,因为这是狄伦唯一的不动产。
“要咖啡还是?”进门口,澜枫问乔安和尼克。
“一杯卡布奇诺。”乔安回答。
“我要浓缩。”尼克说。
“再加一杯浓缩?”澜枫望向狄伦,狄伦笑着点头。
澜枫熟练地点燃酒精灯,放上咖啡壶,在咖啡壶中间放入已经磨好的咖啡粉,底下注入凉水。时间的流逝下,热水伴着水蒸气上升,慢慢浸入咖啡。没多久,浓郁的咖啡香味弥漫整个木屋。
“尼克,去看看我的菜园子吧。”狄伦说道。
“好啊。”两个男人拿起泡好的咖啡,往外走去,只留下乔安和澜枫两人,面对着一屋子的寂静。
“安儿,见到你真高兴。”澜枫首先打破了沉默。
乔安把眼睛看向地面。澜枫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试探性地靠近乔安。见乔安默许,于是坐得更近。
“安儿,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同你父亲的故事吧?”乔安将目光抬起,点了点头。
澜枫笑了笑,眼睛望向小屋远处,语气平和,似乎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同你父亲相识于上海的校园。其实,他和我不是一个学校的,但他时常来我们学校吃饭。我总看着他骑自行车来回穿梭于我们校园之中。当他第一次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就被他所吸引。”澜枫顿了顿,露出了一丝笑容,“年轻时候,你父亲真的很帅气。”
“我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你父亲是隔壁T大的,当时他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因为在食堂吃饭总是被本校女生包围,无奈之下就来我们学校吃饭。可他没想到,一到我们食堂我就跟在他后头。他坐哪里,我就坐到他对面。你父亲从不搭理我,我也不理会他。就这样,我们两个面对面一句话不说,吃了一个月的饭。直到有一天,我因为有事去晚了,你父亲已经在食堂吃饭,等我打好饭走到他面前时,发现他的面前——也就是我的专属位置上放着一本书。我想应该是有人了。正准备离开时,你父亲把书挪开。用眼神暗示我,那是给我留的位子。”
“之后我们就开始约会。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你父亲的话不是很多,但总是能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他看书的时候很迷人,他笑起来更迷人。”
“我们情投意合,决定此生必然要在一起,我们坚信只要相爱,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们。我本就是上海人,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上海工作。你父亲原本是要回江南老家的,后来他在律师事务所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也留在了上海。”
“我们都曾经为了彼此奋不顾身,甚至不惜同家长吵架。”
澜枫回忆起第一次带乔锦林回家的场景。
“什么?我们不能接受!”父亲叶博文斥责道,完全不顾乔锦林也在场。
“澜枫,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爸爸想想。乔锦林是个农村人。当然了,我不是说农村人不好。可你一个上海城里姑娘嫁给一个外省乡下人,你让你爸爸的脸往哪里搁。”江琴在一旁煽风点火。
“姐,你可得替爸爸好好想想。”江琴的儿子叶爱江说。
“我已经想好了,我一定要和乔锦林在一起。”
之后是激烈的争吵,乔锦林一句话也插不上。
“你要是嫁给他,你就不是叶家的人!”父亲说出这句话后,大家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澜枫,没有人敢忤逆大名鼎鼎的叶博文,他的下属不敢,他的家人也不敢。
“好!”澜枫踹着她的高跟鞋,拉起乔锦林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没多久,叶澜枫就去派出所把“叶”姓给去掉了,只留下名字——“澜枫”。
“我们的婚礼十分简单,只邀请了几位我和你父亲的好友。婚礼选在经常光顾的一家咖啡店,因为咖啡店老板是我的好朋友。那天我们包场结婚了。
“你穿婚纱了吗?”
“穿了,是我自己设计的。很简洁的一个款式。我记得婚纱裙刚好到脚跟,胸口是爱心形状的白色羽毛。我把头发盘起,只插着一朵开得正艳的向日葵。我们请咖啡馆老板当司仪。简单的仪式后,我同你父亲回老家拿户口本,准备领证结婚。那是我第一次到你父亲生活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奶奶。”说到乔安奶奶潘胜的时候,澜枫显然有些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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