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片刻后，九方蝶一身水蓝色舞衣款款走进殿中，她的左额上画着一只妖娆的蓝色蝴蝶，将她的容颜衬得妩媚动人，令满殿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发出赞叹。

莫涯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卖弄，这副装扮他很熟悉，他仍记得当年玄国派使臣出使南熙，朝阳公主以琵琶飞天舞挑战南熙舞艺高手。那时他还是南熙的于督主，他有意为难慕雪瑟，用手段定了慕雪瑟与朝阳公主斗舞。

那一天，慕雪瑟以她空灵绝妙的凌空之舞力压朝阳公主的琵琶飞天舞。

他还记得那一天，慕雪瑟凌空御风，遗世独立的绝世风姿态。那是慕雪瑟唯一一次在人跳舞，那一舞已成绝响，后人再也无缘得见。

然而，纵然时间过去这么多年，慕雪瑟那一舞留在他心里的幻影却仍是那么清晰，以至于午夜梦回，他偶尔也会梦见她在盛放的蓝花楹树下孤傲地起舞，蓝花楹蓝紫色的落花纷纷扬扬，一如他遇见她的那个盛夏。

莫涯的心口又再次有了隐隐的痛感，舞池中央九方蝶已经如一只蓝色的蝶凌空翩翩起舞，她纤丝的足踩在细如毛发的铁丝上和着那缠绵悱恻的曲子，旋转出妖艳的舞姿。

这支曲子莫涯也记得，叫《韶》，纵然他只听过这么一次，但却始终无法忘怀那旋律。

可是，现在他记忆中那美好的舞姿，如今居然有人敢在他的面前东施效颦？

莫涯的目光渐渐染上冰冷。

九方梦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慕雪瑟跳这支舞，但也曾在熙国听人说起过，却不想有一天她亲见这只舞，会是由九方蝶跳给她看。九方蝶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学着慕雪瑟的一切，不仅长得像，连才艺都要像。

这样的舞，九方梦自问她这样从小与剑为伴的人是跳不出来的，她也并不想学，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已经不再对自己不如慕雪瑟心有不甘，慕雪瑟是慕雪瑟，她是她，她们是母女，但她并不是慕雪瑟的仿造品，她学不到慕雪瑟的心计和才华，但是慕雪瑟也未必能像她一样用剑。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去看莫涯的反应，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在看到和慕雪瑟那么相似的九方蝶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像九方宸和浮生那样痴迷得不可自拔么？

可是看过之后，她又后悔了。

她没有在莫涯眼中看见迷惑，却看见他的眼中有着隐隐的痛色，她知道，那不是为了九方蝶，而是为了慕雪瑟。

这个男人的心里深埋着对她母亲强烈的感情。

九方梦垂下眼，掩饰自己嘴角的讥诮。

九方蝶凌空而立，她努力地再现着慕雪瑟曾经的每一个舞步，和舞姿，她看见宴席上的众人那因震惊而赞叹的神色，心中的得意更是升腾而起。她又去看莫涯，在接触到莫涯的眼神后，她的心中却是一惊，莫涯的眼神带着一冰冷地挑剔，似乎是在审视着她。

她那原本因为他人赞叹而自满的大脑忽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冰冷，他在挑剔什么？难道她跳得不好，跳得不像？

她的舞姿顿时有些僵硬起来，她的心中总是在在意着莫涯的视线，在莫涯那挑剔审视的目光下，她仿佛觉得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幻影同时在和她跳着一样的舞，做出同样的动作，仿佛在模仿着她一般。

不，不对，是她在模仿着那个幻影，她在努力跟上那个幻影的动作，想要做得跟她一样好，可是怎么都做不到！

那个幻影，是慕雪瑟！

九方蝶脚下的铁丝一颤，竟是突然断了，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声，九方蝶猛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还好她有轻功在身，踉跄了几下，才狼狈站定。

宴席上顿时安静得可怕，这么优美的舞蹈居然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收场，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九方蝶在周围沉默的视线中觉得非常难堪，她从来没有在人前丢过这样大的脸，更何况是在她非常想要征服的男人面前！

她有些恨恨地抬头看向莫涯，“玄帝陛下为什么要用内力震断铁丝！”

在场会武功的人都感觉出来了，刚才九方蝶脚下的丝线突然断掉，是莫涯用内力造成的。

“看来你内力不错，”只见莫涯目光淡淡地看着她，缓缓开口中，“朕只是在帮你，你的心已经乱了，再跳下去，只会毁了这支舞。”

九方蝶一脸不服气，“难道我跳得不好。”

“你跳得很好，”莫涯笑了笑，“只可惜有你母亲珠玉在前，你再如何跳，都只是东施效颦。”

九方蝶顿时难堪地咬紧了下唇，她从莫涯眼中的讥讽知道他已经看穿了她故意模仿慕雪瑟的舞蹈纯粹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在场诸人只怕只有朕曾经亲眼目睹过你母亲的舞姿，你母亲的舞姿空灵大气，肆意洒脱，可是你的——”莫涯轻嘲一般的笑了一声，“妖娆有余，刚强不足，你母亲跳舞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想着用自己的舞姿去赢得别人的赞美，去吸引他人的目光，她只为她自己而舞，无欲无求。而你的心却不正，你的舞姿充满了想要出彩的欲望，最终不过就是沦为那些取悦他人的舞姬之流罢了。”

九方蝶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莫涯把她批得一无是处，还把她那些心思全都说了出来，将她比作舞姬，真是半点颜面都不留。

听了莫涯的话后，在场的众人再看九方蝶的时候，眼中都有了几人不屑之色，虽说人都是虚荣的，特别是美女，总是喜欢万众瞩目，但是为了吸引别人的目光，自甘像舞姬一样为他国君主献舞，也的确是有几分自甘下贱。

当年朝阳公主是因为她的琵琶飞天舞天下难寻对手，才带着傲气要去熙国一觅敌手，而慕雪瑟当众一舞，是为了熙国出面与朝阳公主一斗，不得已而为之。九方蝶却是自愿在这宴会上取悦众人，当庭献舞，这其中的差别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