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中央公园，被藤丸立香成为阳光走廊的巡礼之路，如果是一般的中国大学或许会选择在这种链接教学楼之间的走廊中增加红色文化传播图腾，名人名言往上写，帮助学生铭记历史，也帮助学生在形势与政策课程中加深印象。

阳光明媚，群山环绕，观景桥下的流水潺潺，白鹭戏水。

庞贝加图索坐在赤红的长椅上，手指勾住一袋透明塑料袋，利落地戴上手套，撕下里面一块德式烤猪肘从容地说。

“哈哈……立香小友说笑了，我是一家加图索家族的一家之主，就算我有心用小友的方案来为我证名，却也不可能实施。”

庞贝加图索转头，看向长椅另一端同样抱着一塑料袋子的女孩。

这烤猪肘是刚才有藤丸立香的仰慕者在远端发现了她以及庞贝家主，于是鼓起勇气后去食堂买了袋传闻藤丸立香最喜欢吃的德式烤猪肘，怯生生地供奉上来。

藤丸立香热情地与庞贝家主分享，一人一个，于是两人便在公园长椅这开始攀谈起来，一边吃着猪肘子，一边继续交流方才的话题。

……真的有必要吃猪肘子吗？

庞贝面色轻松，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吃着肉，嘴上说。

“虽然我肯定是相信立香小友的，但是家族内部的长老们不可能允许我做这种事情，他们生怕你依靠言灵神谕来探究我的记忆，找到家族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又或者干脆篡改我的意识，诬陷我为与奥丁同流合污的人类叛徒。”

庞贝吐字清晰，言辞恳恳地说。

但是这话题格式，怎么看怎么像是藤丸立香方才的话术。

【我相信你。】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这波承力天风，可谓是完全将藤丸立香的刁难反弹。

所以才说不愧为加图索家族的族长，要是辩论功夫还不如一届总年龄不达七旬的小女孩，那的的确确是需要回炉重造的。

而与此同时，藤丸立香的反应是——

“呜呜，诶呀，我也真是着相了，没想到这一茬。”女孩将猪肘子肉吃下肚里，仿佛才想到其中失礼之处，一拍脑袋夸张地说，“此事我们便不再提起！”

但旋即，她又有些低落。

“可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证名您的清白了啊……”

“哈哈哈，那不妨试着用反证法？”

庞贝故作飒爽地笑，摊手说。

“学生之间很常用吧，如果想要证明一个论题的错误，那就假设他是对的，然后找到矛盾点。”

“如果我庞贝加图索真的是奥丁的知情人，受益者，又为何要刻意给出一条帮助人类混血种团结人类的道路呢？这对我有任何益处吗？”

的确，这就是此次事件的核心所在。

庞贝面对昂热的试探完美通过，而之后的行为更是论证他站在了人类这边。

在这一场针对他的审判中，他几乎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如果说庞贝的话对他有任何益处，那大概也就是可以洗刷他的嫌疑这点——但这完全不需要暴露加图索家族所掌握的真相，代价太大。

他到底……

“嗯……的确……”

藤丸立香抬起手来，手腕上绑着的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手指卡在下巴处，作沉思状。

“小女子也不过是一届莽夫，并不擅长推理，这方面或许实在是给不出答案。”

庞贝见藤丸立香那副忧郁的脸，明知道这女人说的话就像放屁，但还是忍不住嘴角颤动，心中微松。

没错。

自己的行为是不可证伪的。

没有人能够推测出自己的目的。

【这步棋不会有错】

“最主要的是，我个人不太喜欢把庞贝先生和奥丁直接联系起来，这实在是对于您的一种侮辱，不过……如果一定要为了洗清您的嫌疑而进行假设的话，我倾向于——这是在拖延时间。”

藤丸立香痛心疾首地说。

庞贝面色不改，爽朗地问。

“拖延是指……”

“拖延时间，其实这是很简单的推理，只不过需要考虑到更多目的导向，以及背景。”少女点点自己的脑门，开始流畅地说。

“问题和问题是能够连携的，说是负负得正或许并不准确，但有的时候，一个问题的题面就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而我认为，想要解答【庞贝为什么要给出如此多情报】，就要从【庞贝如果是奥丁，那么奥丁为什么现在才出手打算站上舞台】这个问题得出答案。”

要知道，从人类诞生以来的千年历史，奥丁可是全程笼罩在文明上空，以傲慢的姿态俯瞰世界。

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尝试直接出手毁灭人类文明。

在龙王在的时候，他让人类去对龙王进行讨伐。

在龙王死去的年代，他也不敢触犯那个时代的混血种牌面。

除去亚瑟王身死，神代与近代更替的那个时候外，奥丁从未登上历史舞台。

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他为何不曾考虑过统治人类文明，并亲自掌握所有龙王的权能？

从奥丁的目的导向，也就是掌握【至高之权】的目的来看，他绝不会拒绝这点。

而从【星球权能论】的观点来说，也就应该在那段时间中动手。

他本该有机会的。

那为什么……

他只是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却不动手呢？

“我认为答案是——【奥丁的目的并非是统治人类，而是摧毁】。”

藤丸立香竖起两根手指。

“【奥丁想要篡夺黑王的权柄】与【奥丁想要灭亡人类和其他龙王】——这期间其实有着必然联系。”

“因为如果【星球权能论】成立，那么无论奥丁做什么，黑王都会在苏醒后制裁奥丁，将其权能剥夺，也就是说——奥丁怎么做也不可能成为新的王。”

“旧王无法死去，奥丁的选择为二。”

“一，按照方才给出的说法，依靠人类那令人畏惧的发展能力创造出星球之外的可能性，那决定性的【1％】，然后与黑王决战，获胜——奥丁有机会获得王位，但这个方案中有些问题。”

少女耸肩。

“您和昂热老师的对话中提到了白王占据世界百分之五十的权能，但那是创世纪，现在复苏的白王未必能够占据那种比例，从数据统计的角度来说，白王的存在不是【内容】，而是【容器】，真正的百分之五十，绝大多数来源于现在生活在星球上的人类，来源于——剩余的龙王，四大君主。”

“也就是说，胜利的前提是——能够战胜黑王的是人类而非奥丁，甚至还需要奥丁将自己的权能交给人类，抵达基础性的【50％】”

让龙王放弃自己的权能？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藤丸立香和夏弥的关系，她也绝对不会说“好好好”然后把自己的权能转交给藤丸。

那是对于龙来说，生命的底线。

所以才会说【混血种，人类】与【龙】不是祖先，继承的关系。

而是切实的，在这个星球上进行着竞争，掠夺的对立物种。

所以奥丁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方案才对。

至于第二个答案——

“虽然都说黑王是绝对的，的确，是很强，就算是我，一下子也只想到了三种办法来一劳永逸。”少女撑着脸，显得很随性地说，却不见身旁庞贝的脸色微变。

而少女适时说出来了答案。

“而除了团结全世界杀死黑王，第二种，也是我认为奥丁考虑的答案——就是干脆不让黑王复苏。”

“黑王的苏醒源于星球对于人类这种生物的排斥，因为人类开采资源，人类对于星球来说是毫无疑问的害虫。”

“那么只要让害虫不造成威胁就行了。”

少女笑地灿烂。

【黑王苏醒是为了消灭人类】

那只要在黑王苏醒之前消灭人类，黑王就不会苏醒了呗～

多么简单。

甚至都不需要消灭全部，只要杀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类，然后开始圈养文明避免人类开采地球资源发展，就能够保证黑王的沉睡。

“只要没有会进化的文明诞生，黑王，星球的终焉机制就不会触发。”

“没有了黑王决定性的【51％】，那么只要剩下的龙王分割大部分权能，奥丁就有着极大概率获胜。”

“而这就是答案所在——极大，却不是绝对。”

“从目前种种表现可以看出，奥丁是一个务必谨慎，甚至可以说说是胆小如鼠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会动手。他知道人类要更加弱小，但如果是一口气面对整个人类世界，就算是他也会犹豫。”

“因为就像如今的状况一样，他知道人类卑鄙，卑劣，残酷，作呕，和他们所宣扬的美好完全相反——却可能会在濒死之际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团结。”

“到那个时候，伦理会被践踏，什么样的混血种都可能诞生，这可不行——”

“奥丁想要一个绝对的答案。”

“一个可以让它百分百确定，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赢过所有龙王，乃至龙王联合人类后的集合体的底牌。”

“而这样的底牌，自然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准备。”

达芬奇说过。

炼金术要么靠着空间——也就是诺顿那样的全球炼金矩阵来扩大效果。

要么靠这时间——也就是诺顿的时间炼金矩阵来抵达顶峰。

而奥丁想要的，是漫长到整个人类史时间，所孕育而出的底牌。

一个让他即便面对藤丸立香，面对全盛认真的诺顿，都觉得自己必然胜利的底牌。

一张【绝对】的牌。

“所以，庞贝才会毫不犹豫地给出真正的答案，让人类联合起来固然是好事，但这也会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分散混血种的注意力，为奥丁完成自己的仪式提供时间。”

“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如果庞贝是奥丁，却还是要帮助人类】了。”

“帮助就是伤害。”

“哦呀～”少女摸着下巴，颇有兴趣说。

“对立统一，还有点辩证唯物主义的说法呢，哈哈～诶呀，不过——”

少女一脸惊讶诧异的样子转头，捂住嘴矜持道。

“这可就反倒说明庞贝先生您可能是奥丁了啊，哦，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庞贝：“……”

他重新看了一眼藤丸立香。

到了这一步，他也算是反应过来了。

她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信任。

从头到尾，他们就是敌人。

那……

事情倒是简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