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收场（下）

一行人走到街口，远远地看见两名音乐社女干事在男干事的簇拥和几个城卫军士兵的环卫下，扶着神色恍惚的米娅回来了。

“米娅，我的心肝儿！”巴伦夫人哭嚎着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女儿。

米娅浑然不觉地任由她抱住，两名女干事小心放手，紧紧挨着两人，生怕她们摔倒。

巴伦男爵站在一旁，悄悄地抹着眼泪。

缇蕾娜导师有些忧伤的摇摇头，说：“没想到，莉莉丝这孩子，心里面藏着这么深的阴影，我却一直没有看出来，今天的事情，有我的责任。”

马卡连柯说：“和你没有关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使她还没有成年。”

奇美雅导师和伯恩、埃斯担忧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伊凡见到米娅才松了一口气，看着米娅一家团聚，脸色舒缓开来，上前低声劝到：“男爵阁下，夫人，先回学院吧！”

巴伦夫人抱着女儿哭的起劲，也不知听没听见，巴伦男爵也跟着劝自己的妻子，好半晌，哭声才停了下来。

巴伦夫人抽噎着对米娅说：“米娅，咱们回去吧！那个该死的毒舌女已经承认自己的罪行了，你是被冤枉的，咱们回去吧……”

米娅依旧是面色呆滞，也不知是喜是悲，巴伦夫人一直忙着哭自己的，一直没有注意到，这才担心起来，小声地说：“米娅，米娅，你，米没事吧？米娅，你说话呀！”

米娅这才有了点反应，眼里有了些许神采，看看自己的父亲母亲，又看看周围的人，眼角流出两滴晶莹的眼泪。

看见女儿哭泣流泪，巴伦夫人反倒放了心，再次把女儿搂进怀里。

“妈妈，爸爸，”米娅在巴伦夫人怀里轻声说，“我想退学，回家去。”

伊凡几人一惊，巴伦男爵也是脸色犹豫，巴伦夫人却满口答应：“好好好！咱们回家去！”

伊凡急了，想上去劝说几句，却被萧湛和黑立温拉住了。

巴伦男爵带着求助的意味望向伊凡，伊凡也开始犹豫。

旁边的奇美雅导师说：“嗯，我代德芬亚纳姑姑暂时批准米亚的退学申请，并保留学习资格，一年之内，只要要米娅愿意，随时可以回来，继续学习。”

巴伦男爵不住地感激，奇美雅导师只是微微点头说：“听说暗影工会的余孽还没有清理干净，路上可能不安全，我建议你们多住两天。”

巴伦男爵夫妇带着女儿离去，音乐社一众干事学员和伊凡三人跟在四名新人和其余导师身后，意兴阑珊的回了校园。

婚礼草草收场，一群仆人杂役和学员正在收拾现场，宾客们都走上来，给新人送上祝福，随后道别。

新人的父母似乎对以伊凡为首的学员颇有不满。尽管事件的真相已经澄清，但给婚礼造成的恶劣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他们能给伊凡几人好脸色才怪。

但他们毕竟都是贵族，面子上还是不能表现太过，只是对新人千叮咛万嘱咐，把少年们当做了空气。

伊凡心里更不是滋味，和四位新人道歉告别，带着一众学员离开了婚礼现场。

回到宿舍，伊凡颓然坐进沙发，仰头望着天花板，半天不说话。

萧湛依旧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微微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黑立温脸色也不怎么好，但看上去没有一丝沮丧，接过仆人手里的水壶和杯子，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

他喝了一杯，随后掏出口袋里的坚果，看看萧湛，说：“这坚果果然有些用。”

说着，撬开过果壳，吃了起来。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还真有些饿了。

萧湛在离开下水道躲进空民宅之后就换上了礼服，这会儿也掏出坚果，吃了起来。

伊凡还是不说话。

仆人送来一盘点心，还把早上吃剩的坚果也端了上来。

黑立温吃掉口袋里的坚果，拿起点心吃了一点，问道：“伊凡，不吃点吗？”

伊凡终于有了反应——他仰着脸摇了一下头，表示不要。

萧湛插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

“喂，与其这样灰心丧气，不如想想下一步怎么做。”黑立温说。

“刚才罗博告诉我，”萧湛说话了，“印着普林斯家族家徽的马车离开了西边的马车场，出了北城门。”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伊凡恨恨地说了一声，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萧湛和黑立温对视一眼，小心的闭上了嘴。

虽然他们很想问一问，“那个人”是谁。

接着，两人倒是“没心没肺”的填饱了肚子。

黑立温一直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萧湛也陪在一边。

好半晌，黑立温终于有些困了，眼神有些迷离。

萧湛吃饱了肚子，恢复了些精神，拿出一旁柜子里的吉他，弹了起来。

这一回，他弹的是一曲舒缓哀伤的《天空之城》。

这曲子他在战后停课那个星期的某天晚上弹过两遍回，倒也还算通顺，因为不怎么熟练，旋律放缓了不少，更突出了曲调中的哀伤意味。

时间才过去了几个星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对事件负上一份责任，比如现在因为自责而心灰意冷的伊凡，比如缇蕾娜导师，或者其他人。

但实际上，萧湛的自责，丝毫不比他们少。

借着音乐，他想把心中的郁闷发泄出来，同时也反省自己的优柔寡断和麻痹大意。

乐曲开始的时候，旋律推进缓慢，忧伤情绪中带着几分慰藉心灵的治愈味道，倒也让伊凡和黑立温脸色一动。

两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曲子，自然被旋律中的情绪吸引，都奇怪的看着萧湛。

萧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弹完两遍之后，慢慢的加快了速度。

旋律加速，哀伤的味道慢慢退去，却加入了一丝丝活泼的味道，伊凡和黑立温都有些奇怪起来。

随后，萧湛越弹越快，到后边，开始出现错音。

第五遍的时候，琴声已经完全乱了，吉他弦“嚓”地一声断裂，萧湛猛地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倒举着琴头，扬起双臂，就要将琴身狠狠砸下去！

“肖恩！”伊凡惊叫一声。

“肖恩！”黑立温也跟着喊。

萧湛脸色一变，突然间像是从梦中惊醒，高举的双臂慢慢放了下来。

他脸上有了一丝疲倦之色，叹了口气，小心的把断弦的吉他放到桌上。

伊凡经他这么一闹，倒也恢复过来，说：“黑立温说的对，我不能这么灰心丧气的。”

这时候，仆人报告说有客人来了。

来的人是建筑研习社的社长盖尔和战棋社的社长。

两人进来，并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沙发边缘，随后盖尔淡淡的说：“伊凡社长，今天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学院领导对兴趣社和学员派系的不满，虽然校长没有明确表示要对派系划分采取手段，但目前看来，外面的贵族已经对这一切很不满了，而你，负有最重要的责任。”

“我，承认自己的失误，”伊凡和两人面对面站着，刚刚好起来一点的情绪，又沉了下去，“但二位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们想让你交出密林系首席的位置。”盖尔说。

“什么？”伊凡脸色一变。

黑立温站在一边，这会儿也急了，喊道：“凭什么！”

“社长谈话，部下不要插嘴，”战棋社社长开口了，“李奥没有教过你们么？”

黑立温被他一说，噎住了。

萧湛也站在一边，却叫来仆人，悄声吩咐了什么。

本来场面有些凝滞，萧湛的行为却把他们吸引了过去。

仆人再回来，递给萧湛一团丝线和剪子小刀。

萧湛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开始给吉他续弦，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

见到萧湛这般动作，盖尔和战旗社社长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我要是不让呢？”伊凡说。

“这个不是你能决定的，”盖尔说，“目前，已经有五十五名音乐社社员选择退社，加入建筑研习社，现在，首席的位置已经自动转到我身上了。我们来这里，只是希望你把李奥留给你的首席信物交出来。”

“信物？”伊凡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那片树叶？”黑立温说。

“翡翠之叶，第一任密林系首席留下来的信物。”盖尔说，“当然，我相信伊凡社长你不是那种乳臭未干，输了不认的小屁孩。”

伊凡脸色一白，无言以对。

“叫罗博来一下。”伊凡吩咐仆人。

“你要确认一下刚才我说的事情吗？”盖尔说，“我想我没有必要耍这样的小手段。”

罗博很快就来了，面色沮丧，伊凡顿时就明白了。

随后，他走回房间，将开学那天李奥随手拿给他的翡翠之叶交了出来。

翡翠之叶就是一片由翡翠雕琢而成的树叶，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到有点像整个大陆的地形。

当时李奥只是半开玩笑的说：“这东西，没人能拿走，收着就行。”

“老实说，伊凡社长，你的魔法天赋比李奥高得多，但你不是那种适合做领袖的人。”盖尔接过翡翠之叶，说，“希望今后你能将音乐社管理的更好些，毕竟，我们还是密林系的主力，不能让别的城市来的学员看我们的笑话。”

盖尔和战旗社社长带着门外的部下们离去，罗博小心的站在一旁。

伊凡这回没有颓丧，只是坐下来，看着萧湛给吉他续弦。

过了半个多小时，萧湛终于把琴弦续好，调了调音，开始弹了起来。

这一回，他弹的是《友谊地久天长》。

黑立温坐了下来，陪着伊凡一起听。

他弹了一遍又一遍。

许久之后，仆人小心的前来询问是否准备晚饭。

萧湛收起吉他，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伊凡也笑了起来。

黑立温看着他们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好吃一顿！”伊凡对仆人说，“罗博，一起吃吧！”

罗博赶紧小心的拒绝，说道：“这不合适，伊凡少爷……”

伊凡顿时脸色一变，说：“这是命令！”

罗博这才小心的坐了下来。

饭菜上桌，萧湛脑海里想起莫里埃的声音：“老板，我刚从工厂回来，没想到婚礼出了这么大的事……”

萧湛说：“现在，我正式宣布，所有的计划，都开始加速！”

他的声音同时在莫里埃、温斯特、欧克、卡莲娜，甚至是森林中的疾风雕乌金斯、炎狼王奥尔夫、岩甲熊潘夏克、光明雌虎莱拉的脑中响起。

所有和他建立灵魂契约的生物，都听到了他的决心。

“是的，老板！”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回复了他。

这时候，一辆马车刚出了密林城西门，刚刚路过那个被梅林十八世轰击出来的人工湖。

巴伦男爵和妻子女儿坐在车厢里，默默无言。

餐桌上，伊凡举起杯子说：“我会让米娅和安德烈，重回到这张餐桌前！在这之前，我要先拿回翡翠之叶！”